汪曾祺写过《昆明的雨》,我和学生一起学过。昆明的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不是连绵不断,下起来没完”,因此“并不使人厌烦”。桂林的雨也不令人厌烦,虽然它四季常在,常常“恣意妄为”,即使是瓢泼大雨也能绵绵不断,可是它热烈、富有激情,又像充满魔力的画笔,将桂林描摹得更加美丽。
桂林的雨是清亮而带着清香的。雨过天晴,一切都像洗过一般,远山清晰可见,阳光也变得干净透亮,天空的蓝色好像要滴到眼里,让人想起“碧空如洗”一词。花草树木在雨的滋润下,叶叶饱满,散发出清幽的草木清香。在这样的雨后世界里,人的身心也像洗去了污浊,轻松透亮。
桂林山水是天下一绝,若再加上雨则又多了一份韵味。一下雨,桂林的山就会升起洁白轻盈的岚。岚多自山腰起,向上遮住山顶,与低垂的云层相接,像是美人戴着的幕离。一阵风过,幕离微微飘动却始终遮得严实,叫人想看看白纱后面美人的容颜而不得。与雨中山的神秘静美不同,桂林的水在雨中是活泼热烈的。记得第一次游漓江时就和桂林的雨相遇了。那天我和爱人乘竹筏从阳朔出发前往兴坪,一开始天气不错,两岸群山青翠,沙洲和江岸的凤尾竹与水中倒影构成曲线优美的图画,九马画山也清晰可见。中途,船家将竹筏停在浅滩,我和爱人脱鞋下水嬉戏。江底铺满了石头,在江水的终年冲刷下十分圆润,偶有小鱼穿梭其间,十分灵敏,又因其颜色与石头相近,眨眼间就难觅踪迹。然而没玩一会儿,雨就来了。先是数点雨滴打破江面的平静,然后很快就噼里啪啦砸下来,溅起水花无数,原本如镜的江面转眼成了毛玻璃。哗啦啦,哗啦啦,雨珠与江水、竹筏棚子碰撞的声音十分响亮,原本在浅滩嬉闹的人都慌忙回到竹筏,静坐在矮凳上,就那么看着、听着,毕竟在这样的热烈雨声中人的声音是太过微弱而又吵闹了。
桂林人在下雨的时候是从容的。因为常年有雨,而雨又常常不期而至,防雨就成了桂林人的大事。桂林人骑电动车上下班的人很多,在电动车的储物箱里常年备着雨伞和雨衣。雨至,蓝的、红的、黄的,各色雨衣在行道树浓郁的绿色下穿梭,好像流动的色彩。学校会建连廊将教学楼、食堂和宿舍间无缝衔接,孩子们只要进了校门就不用担心淋雨,如果有兴致,还可以悠闲地赏雨而无淋湿的苦恼。我也再没遇到过在九江时,去教室打伞护着书和笔记本的狼狈。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个让我惊艳的同事。她只要伸手往窗外一捏,就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湿气有多重,从而推测是否会下雨,这个绝技让我惊艳至今。
当然了,因为桂林的雨太多,偶尔忘带伞的情况也是有的。一个夏天,下晚自习的时候雷雨突至,爱人便带了伞来接我。雨大风大,电闪雷鸣,他却坚持要两人打一把伞,说是“夫妻共伞”,我心里偷笑,雨太大,两人共伞或一人一伞并无区别,都是要打湿的。后来雨实在太大,我们就在路边店铺的屋檐下躲雨,似乎必然的一起想到了方文山的歌词“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回家后我把这件事发到朋友圈,一个同事截图给她老公,她老公回她,“你确定这两个人正常吗”。她老公是到楼下车位接她也要一人打一把伞的人,我和爱人的行为在他看来的确是有点“疯癫”的,但是在那样无法抵抗的风雨里,疯癫些又有何不可呢?
写完上面这段的时候,爱人突然走出卧室,看到我在书房又钻回被窝,原来是睡中没摸到我,突然醒来,所以出来找我。若不是为了追随他,桂林在我的人生里应该就只是个旅游胜地,也不会真正结识这里的雨。离开桂林的日子里,每逢下雨总会想起桂林,想起这里的雨中山水,想起借伞给我的袁老师和找我借伞的学生,他们怕打湿鞋子,赤脚走在学校的青石板路上,笑声在雨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