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宇来电话,吵醒了正在熟睡的我。章先生走后,我便不再晚上睡前把手机调成静音,以方便他联系我。手机的铃音响得那么急促,就像是万分紧急的事情一定要找到我似的。来不及开灯,拿着手机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宇,我们都好久没联络了,上次联系,还是去年春节前他回国。回忆还是留给日后吧,他这么晚找我干什么呢? 按下绿色键,只听到电话另一头依旧那么熟悉的声音:"你怎么总是接电话这么磨蹭?"宇平缓的语气让我捉摸不透,并没有多着急,我听不出他是难过还是开心,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很阳光的,即使是在最疼爱他的奶奶走后,他的伤心也只是深埋心底,不让别人知道。在大家面前,他永远是太阳系的主导,发光发热,那么灿烂那么温暖。
我:"大宇宙,这都一点了,打断我正在做的美梦了。你这不联系就是那么久,想联系了先看看你在地球的哪一端,人家睡着,你醒着,这合适吗?" 发发牢骚也是很开心,他能找到我,这么久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总之听着话音知道他还在,就很好。
宇:"我在北京呢,你最近忙什么呢? 大伙儿都好吧?"
宇是我在胡同里一起玩大的发小,他爸和我妈恰巧是中学同学,所以我们的关系更铁。一起长大的有六个人(大宇宙,张帅,李李,小喇叭,兰子和我),大家原本计划一年再忙也要碰一次面,但是很多年了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聚会的时候凑不齐人。
我:"老大呀,我忙着睡觉啊,你看看现在几点好不好?”
宇:"一点多了,是有点太晚了。好久没打架了,有点儿手生了......"
刚才还再打哈欠,一听他说打架了,我睡意全无:"为了什么事儿啊? 你打人了还是挨打了?"我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担心,这个家伙打了架还能想着给我打电话汇报战果,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四十好几了的宇还像小时候一样,打架了,不回自己家,先来找我,然后让我串东家走西家,把小伙伴儿们叫到我家的小院集合。他见到大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吹牛,他怎么厉害了,还没打,光是那犀利的眼光和铿锵有力的话音就已经把对方吓跑。有很多次,他挂彩了,被别人打得不轻,可是仍旧不碍着他吹牛。我们总怀疑,为什么每次打架,没人给他嘴打歪,即使被打成孙子样儿,也不影响他回来大吹特吹。一起长大的六个人里四个是男生,可是真到遇到麻烦,宇却从来不会叫上其他三个,他好像是个独行侠,打得赢也打,打不赢也打,明知对方是一帮人,他也去,而且绝不求饶。有一次,他被一帮人用锁自行车的链子锁打得不省人事,对方那些人也慌了,看着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宇,怨气已经被恐惧全然代替,他们抬着宇打了车把他送进医院。仨礼拜没信儿,我们不知道宇出什么事了,去他家找,只有宇的爷爷,老人只说宇被打了伤得很厉害,住院动手术了。他出院后,我们五个人跑去看他,他见到我们仍旧不忘先把他的英雄事迹说一遍,路见不平,替别人出头的他差点儿被打死,而那个被他帮助的人却临时倒戈,主要是对手有六七个人,这边只有两个人。“这打架呢也要有规矩吧,一帮打一个,简直就是一群流氓,”我很气愤地说。宇说:“所以了,我更不能跑,正义之士碰到一群乌合之众,难道被吓跑吗?我是谁啊,跑,这可不是我的风格!”我们几个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整个一傻冒儿,彻彻底底的大傻冒儿。兰子问宇:“大宇宙,为什么男生打架总约在没人的地方?下次你们找个热闹点儿的地儿,如果你再被打,会有人出手帮你的。”张帅笑喷了,直不起腰,抬头看看兰子说:“天安门广场倒是热闹呢,还没打,便衣直接把他们按那儿了。”宇皱着眉头反驳兰子:“说什么呢,什么叫我被打,我很少被打,大多数的时候,是我打别人!”
打架这事儿说着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很麻烦,上初中时坐我后面的郭佳是个体育特长生,投铅球比赛基本没出过北京市前三,他在市局当头儿的老爸费了很大劲把他弄到我们学校。这个会投铅球的家伙脑袋基本也是铅球做的,学习呢完全学不进去,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睡觉,别的跟不上的学生偶尔还看看小说,郭佳是看见中国字就犯困,所以他过的基本是美国时间,我们醒着听课,他呼呼大睡,老师也不去管他,只要不影响课堂纪律,尽管睡好了。有些时候,他也在忙,偶尔我回头看看他,正写小条儿呢,看到我回头,郭佳还赶紧用手捂住怕我看见。下课了,我跟他说就是他不捂住字条,我也认不出他的字,回头看看他,是因为没听见他的呼噜声,觉得有点儿反常。后来慢慢混熟了,他说这些条是给别的班的男生的,约架用的,老师基本上是视线不会离开他,生怕他犯错,我想也是怕他老爸,连校长都怕他爸,更何况我们班主任了。所以他一旦接触别的班的所谓的坏分子,老师就会发现,郭佳知道老师不会怎么样他,但是老师会通知他爸妈,一旦他老爸知道他又闯祸了,他基本上就是屁股开花,他老爸的杀手锏就是用皮带抽他,知道抽脸不好看,那就抽屁股。所以很多次,真的我都记不起多少次了,他自愿站着听课,哈哈,每当他站着听课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挨打了。
从郭佳那里我知道打架其实真的很麻烦。第一,要有正当原因,不是所有的原因都需要武力解决,郭佳同学很多时候就是被别人请去平事儿,反正他白话几句,被当事人看作是很严重的事就可以解决了,看来不能小看这家伙,在家一定没少从他老爸那里学本领,吓人的本事一套一套的。第二,需要有强大的组织能力,但凡是可以组织起人的尤其是可以组织起很多人一同赴战场的同学,学习一定不怎么样,但是人缘一定是超级超级好的。第三,要有可以找到合适场所的能力。第四,要会分析对手,这次驾是带板砖还是徒手,见面直接上还是先开骂,开始打了,自己先打对方的哪一个等等等等。第五,这个很重要,就是必须会打,能打,还要抗打,虽然是两拨人,但是有可能是只有两拨的领袖单挑,其他的人只起到啦啦队和医疗小分队的作用,说好的单挑绝不可以有第三个人上场,那场面真是锣鼓喧天,将领打得热闹,连打带踢,偶尔也和中年妇女打架一样连拉带拽,又挠又抓,(很多细节都是郭佳同学课间聊天的时候说出来的,我也很纳闷,为什么有的时候学校见到他脸上都是一道子一道子的印儿,就像被猫挠了一样,他才说打架留下的,对方虽也是男生,但却擅长使用峨眉派的九阴白骨爪, 以后再不跟这种人打架, 没底线,男生打架有固定路数,有固定的招数,这挠啊,拽啊,揪头发等等都是被禁止的,也会是很被人鄙视的。)底下的士兵也绝不示弱,那一个个儿喊得脖子上青筋崩出,生怕声儿小一点,自己这方马上处于弱势,气势是很重要的。第六,最重要的放在最后,那就是要跑得快,不光自己快,还会要带着所有人撤退快,因为有的时候,真的有热心大妈报警,警察来了,可不是好事儿,被带走了,回学校挨处分那是板上钉钉得事儿,毕竟不是谁的老爸都是市局的头儿。
男生和女生在这方面天生就不一样,看看动物世界里的雄性动物,哪个不是靠武力来决定领地所有权的归属,交配所有权的归属甚至是生与死。只不过人类的大脑能思考的事情更多,男生们在打架的时候,想的要比雄性动物们多的多,毕竟生活在法治社会,而且身边有家长老师等等很多人和事的约束。所以,真的打起来,除非真的缺心眼儿或者临时脑子短路,一般见血就会住手。我从小生活在男人堆里,一个老爸,三个亲舅舅,住在后院的还有舅姥爷家的两个舅舅,然后呢,白塔寺这一片儿有舅舅们的哥们儿们,我也叫他们舅舅,总之姥姥家的院子从来都是男人的世界,一群大男人老男人在一起回忆人生的时候,我听到过无数次打架这两个字,数不过来的故事都是和打架有关。总而言之,我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有的时候在我们的小群体里说,大宇宙大概就是听多了这类的话,总是要自己出头当英雄。大宇宙很多时候特别轴,根本就是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或者说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