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傍晚,金红色的夕阳悬在楼顶,林荫道上,人影稀疏。管林抱着一摞厚书,旁边是背着小背包一边走一边仰着头与他说话的姑娘。
沁芷苗条恬静的背影有一小半在管林的怀里,从两个人相爱的时候就这样,不会招摇过市般地牵手,总是沁芷在前管林稍稍在后,然后女子纤瘦的肩膀似有若无地触碰或直接抵住男子胸前,这种默契两人心照不宣,却又暗自甜蜜。
“好了,我到家了,谢谢你。”沁芷嗔笑。
管林宠溺地看了一眼女朋友,无多言语。沁芷从管林手里搬过厚厚的书时,她冰凉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管林的手,熟悉的温暖涌上心尖,若时间停在这一刻,方是岁月静好。
“手还这么凉,你呀”
“你知道的,一直这样,好啦去吧,路上小心。”
沁芷上楼的时候暗笑,自己的手不过白暂细长些,管林却对此情有独钟,只要她伸出手,管林的目光必追随而去,这个与自己交往两年的男人啊,唉。只是沁芷自己都没有在意她此时嘴角桃花般的笑容。
晚上聊天的时候,好好的管林突然没有接沁芷的话聊下去,半天没有了动静,沁芷以为他困了,体贴地发了一句早点睡吧,却迅速地得到了回复,晚安。沁芷不大开心,抱怨了一句你到底是有事还是就不想聊,管林认真地说不想聊,沁芷一气,关了屏幕去洗漱然后睡觉,赌气地不再查看手机,直到早上醒来,手机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连着五天,管林都没有再联系沁芷。一开始,沁芷以为他有什么事忙,可是什么事能忙成这样,拿手机的时间都没有,然后沁芷看见别人的动态下有他的痕迹,说明他不是忙,而是故意没有理她,沁芷委屈,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了,这是怎么了。于是,沁芷也不找他,等着管林主动联系。可是当她等到没有了脾气,属于管林的那个对话框始终不曾弹起。
沁芷忍不住了,发了一天的消息,软硬兼施,等来的却是管林不咸不淡的敷衍。沁芷有些慌了,以前从来不曾这样啊,她不信他的心被别人占领,深情如他断不会如此,可是究竟他们之间出现什么问题了,管林为什么突然这样冷落她。她陷入了一种不断自我反省自我否定又心怀希望的怪圈,她不断意识到自己投入地过深了,她已经不敢想象如果失去管林自己会怎样心痛了,她仍是坚持着管林只是闹着玩的,过几天就会好的,哪怕她知道管林一贯稳重。
就在沁芷在那个泥淖中难以自拔渴求管林伸出手拉她一把的时候,管林最好的兄弟童晨找了沁芷,沁芷立刻明白了童晨的来意,维持着微笑,听他说完,他说,管林累了,想要结束,希望好聚好散,沁芷努力地保持镇定,问童晨管林为什么不亲自说,童晨也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沁芷知道如果她一再追问或许能得知究竟,可是她此时已若跌进深渊,没有力气去揭开这层暗灰的纱,她也知道死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她装作不在意,安静地离开,仿佛童晨只是来借走一本她喜欢的书。
沁芷曾找过他,表意困窘请求他的帮忙,管林冷淡地拒绝了,这一拒绝,伤了不仅仅是沁芷的心,还有她的自尊,骄傲如她,自揭伤疤,连施舍却也得不到。这让沁芷每每控制不住自己,想他想到发疯要去找他的时候,停住了。就像一个巨型冰块,狠狠地砸在她炙热的心上。
沁芷好似落入万劫不复的寒渊,浑身发凉,最怕的终是来了,他删了她的好友。以前他们分过一次手,是沁芷提的,在管林苦苦挽留后,沁芷甚至说了难听的话劝他放手,哪怕那样,管林也没有删过她,管林后来说,只要有一丝关联在,就会有希望。可是,现在,管林主动地放了手,冷酷且决绝。
沁芷知道管林的离开是认真的了,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此前她却丝毫不曾察觉他的远去,难道真的是因为她陷地太深,自以为的甜蜜蒙蔽了双眼吗?她呆呆地抱膝,又拿起手机一页页翻过聊天记录,昔日的甜蜜,在惨淡的现实面前多么讽刺,那些蘸着蜜糖的情话已像一把钝刀,重重地摩擦在她的心头。一直翻到半年前,沁芷也没有觉得管林有远去的打算,这到底是为什么,沁芷想不明白,也羞于去纠缠童晨,不愿与旁人诉说委屈,更怕死乞白赖追着管林不放,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去舔这颗苦果。
朋友聚会的时候,沁芷知道管林要去,她也认真化好妆,踌躇着怎样的开场白,可是管林最终还是没有现身。好多次了,沁芷知道管林在躲着他,也好多次了,他们不得不碰面的时候,沁芷暗暗关注着管林,她发现管林总是沉默,以她对他的了解,那是不开心而致的沉默。沁芷从未怀疑过管林对她的爱,但为什么宁愿不开心,也要分手,沁芷想不明白。
再一次相遇,只有他们两个人,沁芷知道管林这次躲不掉了,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白白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们相视,僵持了好几秒,然后沉默。因为分文件,沁芷看见管林像以前一样熟练地分出了他们两各自的文件,心头好像被什么击中,她受不了了,真的忍不住了,像以前一样拉住他的手臂,管林也任由着她,沁芷软软的,带着委屈和撒娇的声音传进了管林的心里。“为什么要删掉我呢?”管林低下头,不说话。“那我们加回去好不好?”
“嗯” 但是,事情办完,管林依旧冷冷地先走了,不打一声招呼,只是他们的列表里都多了一个曾经熟悉的人。一恢复好友,那次他冷漠拒绝她帮助的对话框又出现了,沁芷仿佛看到那个卑微哀求施舍的自己,所以她从未再次点开那个人的消息界面,甚至连曾经甜蜜时期的聊天记录都不敢打开,怕自己活在虚伪的过去出不来,怕再面现实的苦涩受不住,表面坚强,实则已是一具躯壳,管林掏走了她的心。
虽然加回好友,但是管林从未关注过沁芷的一条动态,连访问记录都没有。从前,管林可是一天要访问很多次的,但是沁芷相信管林会默默地看,只是不点开而已,发动态,只是为了给那个不知道是否看得见的人看,让他知道,她一直都在。
白天可以忍住不找他,但是每每深夜,思念有如断堤的洪水,蜂拥而至。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浮现,沁芷以为自己忘了,却不想记得那样清晰。睡前是他,醒后是他,梦里,全是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会醒,一想到从此再也不可能,沁芷会感觉到那颗被他挖走的心回来了,不住地疼,疼到无法继续入眠。
后来他们又加了微信,沁芷实在想他,也实在不想用以前的那个对话框,害怕面对那个卑微的自己,也舍不得删掉旧日的回忆。沁芷以一种老朋友话近况的口吻与他在一个月内聊了两次,觉得把握了很好的度,再一次,再一次低声下气地问他,还要不要他了。他只是说不想考虑这些,他要奔事业。并且很耐心地劝她放下。这一次,沁芷觉得,她确实该放下了,确实该割下这块自己养了两年多的肉了,其实他们分手,已经不知不觉半年了。
她在南京,他在武汉,就算和好,异地恋,又能坚持多久呢,沁芷也没有多大把握。一个连分手都要别人转述的懦夫,她沁芷为什么要死磕不放呢。他都放下了,她纠缠在此只是与自己过不去而已,又是何必呢。以沁芷的条件,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安慰自己,沁芷在慢慢学会放下,虽然反反复复,但也是渐渐放下了。她的梦,从当初两个人的甜蜜渐渐变成了疏离,只是,沁芷在寻找新的旅途的时候,总是觉得,管林的影子在晃动,他的那么多优点,成了她的标准,所以,至始至终,她还是单着,还是会想起管林。
新的一年到了,分手,也已经是八个月前的事了。太快了,沁芷舍不得时间这么快,因为越快,他们就会越远。但是沁芷也许了新年愿望,往事不再回头,未来也不将就。她真的觉得她放下了。
新年的第二天,在老家,他们的家乡,沁芷与妹妹逛街,妹妹要进便利店买水,于是她便在门外等,四下张望,电光火石之间,却看到了那个久久未见却仿佛日日相见的人。心跳兀地漏了一拍,那一刹那,世界都模糊了,那张熟悉的脸,却那么清晰,明明隔了一段距离,明明看不清楚他身边男生的脸,可是他的眼睛却看得那样分明,四目相对,先是惊愕,再是确认,是对方,他看着沁芷,沁芷此刻却很干脆,扭头跟着妹妹进了便利店,心却不知丢到哪里,低着头跟在妹妹后面,等她们一瓶矿泉水结完账出来,又下意识地扭头看他离去的方向,却看见他停在一处,站在那打量着她,好像在确认,是不是她。沁芷的心真的乱了,像乱麻一样的乱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然后,狼狈地离开这个自己内心设想了无数次的重逢。
他为什么不是直接离开?他为什么非要停下来确认那是不是她,还被她发现他在打量她?他又有多少次在暗地里注视她?他既然放下了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一个旧友,错过了就错过了,难道他很闲吗?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能还会有未来?她又该如何去挽回呢?他还值得她去回头挽回吗?
沁芷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始终爱他,她只想相爱的人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