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文学梦呗,这个东西害人但是可爱,可爱呢,但是可恨,尽管如此,还是觉得可爱。我一直没什么长处,数学不好,语文只是中等,唯有写文章比较快,较为擅长。许多文章高手,学生时代,作文总是被语文老师当范文念,语文老师的这种做法真正害人不浅,我就是深受其害——文学,不就是经常让我们受苦吗?从小学的时候就被老师点名念了一次作文,那篇作文,题目是《我和某某某》,上讲台去念作文的有四个同学,除我之外,个个都是班上的三好学生,我只能算是排名在前十以后,倒数十名之前的积极分子。他们的作文差不多都是从作文书上抄的,改了下名字而已。而我是自己写的。我走上讲台去念我的作文时,忽然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我是笑呵呵地上讲台的,可是念着念着吧,声音就开始哽咽,鼻子就发酸,嘴角便控制不住地向下抽搐。我真的是尽力克制自己的表情,想平静地将文章念下去,可是,每一句,每一个字都令我情绪悲伤,越往下念,我越是无法控制,我的嘴唇在颤抖,我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睁大眼睛让泪水不要往下掉,可是泪眼模糊让我看不见文字,我眨了下眼,泪水掉下来了,鼻涕也追随而至,接着,我彻底失控了,放下稿纸站在讲台上,自顾自地嚎啕起来,已经没有办法再念下去了。
我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却没有感动任何人。坐在前排的同学见我表情变化,起初是窃笑,接着是大笑,接着笑浪荡漾开来,在教室里此起彼伏,直到我失声痛哭的时候,全班同学都踊跃大笑了。班主任语文老师也在笑。不过,他替我解围,说,大家不要笑了,贾同学是把自己感动得哭了,写作文,就是要感人,首先要感动自己,他已经把自己先感动了,大家要向他学习!大家鼓掌。于是掌声响起,我们班的校花兼班花兼学习委员兼我的梦中情人,走上讲台,为我颁发了奖品。她也是一同上讲台念作文的四个同学之一。她写得那篇作文,我在作文书上看过,就是把里面的人物名字换了下而已,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在我心中的神圣地位。她把奖品交给我,一笑转身,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含有波光,常常的睫毛眨了一下,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我心中在想,要是老师能把她当做奖品发给我该有多好啊!
初中的时候我在普通班,我受同学青睐不是因为写作,而是因为口才好,会讲笑话,时不时讲出一句话来,逗得全班大笑,这可能是小学受老师训练的缘故。数学课上我总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语文课上,我却是口若悬河。基本上语文课抢着回答问题的是我和我的一个小学同班同学。我表演天赋很好,是班上文艺表演的活跃分子。春晚需要赵本山,就像我们班上的晚会需要我一样。
初三的时候来了一个新的语文老师,姓陈。校长介绍他时,说他是个诗人,写过一首诗,叫《痛苦的底蕴》,发表在某个诗集上。这本书我后来翻过,看到陈老师的这首诗,真的看不懂,但是很敬佩。我读大学的时候,也有人愿意将我的诗发表在某本书上,前提是交两百块钱。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侮辱,所以没干。后来,我有一首诗发表在某个杂志上,人家还给我十五元的稿费,虽然不多,但是很开心。经过这些以后,我就怀疑陈老师的那首诗是一个文学青年忍不住接受了侮辱以后才发表出来的。
不过陈老师比较重视作文,我认真地写了一篇作文交上去,他还认真跟我讨论过。
到了高中的时候,我深陷情网,不可自拔。我的身体像春笋一样在拔节,而体内有一种情愫,如芳草一样在滋蔓。我不再如初中时那么快乐了,而常常是伤春悲秋,长吁短叹。三年初中放牛班的生活,让我没有办法跟上高中的节奏,我努力过,却没有持之以恒。比如,英语课上,老师在讲高中英语,而我在下面学习着初一的英语。我和同学们的差别就差不多是三年。我自卑、烦恼、内向、孤僻,精神状态也十分猥琐。
我差不多一无是处,直到高二时一个新的语文老师(他姓王)出现。他特别欣赏我,特别喜欢我的作文。我差不多成了他的御用文人,每次布置一个作文题以后,我们写作之时,他动不动就跑来看我的文章,着急的问,写好没有?我说没有,他就催道,快点快点。于是我加紧写。等我一写完,他就把我的作文抢了去,冲到讲台上,说,大家停下,听我念一念贾同学的作文。
我的作文他并非都满意的。但是他满意的地方,他就把头一歪,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嘴里咂吧着,像小孩子在满意地吃着一颗糖似的。然后他会低下头,对班上的同学们说,你们看看,人家写得多好!
我很怀念他念我作文的那些时光,有时候他会停一停,听下同学们的反应,教室里很安静,不时会有啧啧之声此起彼伏。有一次,是续写《项链》,这是个全国高中生都在写的题目,我的故事让人意想不到,把全班同学逗得拍拍起桌子大笑,赞誉之声不绝,有的同学还竖起大拇指笑着朝我喊,大师啊!老师却不以为然,望着天花板笑着说,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像我这样数学外语只能考三十分的人,在班上是比较受打击和歧视的。我自尊心很敏感,也总觉得别人瞧不起我,唯有语文和作文,让我脱颖而出,让我的自尊没有扫地而尽。
我真正的写作老师,是我的第一个女友。我有很多的话要跟她倾诉,我买来彩色的,带有香味的信笺,一次又一次地向她倾诉我的思念,直接的表达没有力量,便想着法儿去做感人的表达。写雨,写夜色,写孤独,写思念。自己的语言不足以传情,就看书,从唐诗宋词、古文和外国小说中寻找灵感。三年高中,我写了差不多一两百封情书。经过这么多文章的锻炼,才思由壅塞而活跃,想像由单调而绚丽,文辞由朴实而精巧。一篇篇情书从心间倾泻而出,对方即使铁石心肠也被我融化了!
小学的时候,老师并没有因为我作文写得好,就把校花班花奖给我,高中的时候,我就是凭一两百封情书的火热攻势,自己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