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生了一场病。病愈出院,朋友都来看我,他亦在其中。带着一些水果,篮中还别着一丛水仙,之后,我那空了许久的小鱼缸就有了新的住客。
我本性散漫惯了,颇不喜欢那些需要悉心照料的东西,水仙大概也知道它的主人不会过多照料它,索性自己活得好好的。如此说来,我们也算相处融洽。
前些日子出远门访友,留宿数日,期间天气一路晴朗。然而回家途中突然想起鱼缸放在阳台没有收回屋内。脑海中不禁浮现一丛因缺水而奄奄一息的水仙。
进得屋,那丛水仙果然早已失却往日精神,软趴趴伏在玻璃鱼缸上,已不知渴了几日。我急忙忙舀了水倒进快要干涸的鱼缸里,然心中早重重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仿佛一个重要的朋友离我而去。
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早对这一从水仙产生了不舍的感情,想到清晨再无它的清香醒人,黄昏亦不复它的香气袭人。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就来了。
我本是一个极善控制情绪的人,因为我觉得脆弱时的自己是可笑的,在别人面前表现脆弱更是一种可耻。然而那一刻,没由来的从我心海深处涌起的伤心,只一瞬就将整个人淹没了。我面对镜子,不断暗示自己,我不要哭,不要伤心,那只是一丛没有情感的水仙罢了。可越是对自己假以颜色,越是想对自己挤出一个笑脸,这认真的情绪就越是崩溃得迅速。
那一夜,我才明白,原来脆弱的自己并不可笑,可笑的是那个曾一直相信他的话,他的承诺,相信他可以给我幸福,却只能苦苦等待,还假装无所谓的我。
翌日醒来,已近中午。枕边有泪,或许昨夜有梦,只浑然不记得丝毫。正如某人所说,对于爱情,女人终究是要醒的,或早或迟。只醒来的瞬间,却是极致疼心的。我早就知道,只是我一直拒绝疼痛,拒绝醒来!
我想,今天之后,我不会恨他,更不再爱他。两年前那个温情脉脉地吻着我对我说我才是他爱情的男人,如今已为人父。无所谓好坏,他只不过是一个无能的人。
我挣扎着爬起来,要去阳台呼吸新鲜空气以减轻昨夜宿醉带来的头疼。乌云滚滚,要下雨的样子。我瞥了一眼鱼缸,那水仙倒真顽强,比之昨日,已是活了过来。
我捧起鱼缸,小心翼翼地把水倒掉,然后抓起那从水仙轻轻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鱼缸应该是用来养鱼的不是吗?
我按下了他的号码,趁着暴风雨还没来。三声铃响之后,耳边传来他一向好听的男中音,磁性的,低沉的,像已近在眼前的重重云层。
我说我要走了,他没有言语,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当然知道这时候我说的要走了是什么意思。他轻声唤我的名字,从他的颤音中我能感觉到他的愧疚彷徨以及不知所措。我发现我没有任何酸涩,仿佛昨夜已随泪水流尽。
我问他要不要来送我,他迟疑了一下,说好呀,几时走?
我失笑。难道是开玩笑的你没听出来?
他笑了一下,苦涩的,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已挂断了电话。
我怎么可能再见他,我的倔强和理智只能让我做到不说伤害的话。再多的淡然是没有的
就这样子,我和朋友分别带着一个箱子和一个大袋子,在四月的最后一天上午,离开了。
我曾在还能看到我出租屋阳台的拐角驻足,回首望那空空透明的鱼缸,最后一次的。最后一次的凝望,因为我知道,我转身以后的人间,再无属于我的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