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不好,没那个福气。”一个破铜锣嗓子在院子里炸裂开来,此时早上六点,在睡梦中的人们听来,分外刺耳。
“活该我受罪,你们都吃香的喝辣的好了。”院子里男人的声音似乎全然不会顾及到别人的感受,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于是开始有悉悉索索的起床声音。
“这又是怎么啦?”一个含着睡意的声音问道。
“怎么了,不让人活了呗。”见有人询问,那声音提高了分贝,分明还有一点点骄傲的意思。
“怎么不让你活了,你声音小点行不,别人还睡着呢。”一个细细的软软的女人的声音回道。
“醒了更好,都听听,我胃不好,吃不下东西,还让我去上工,这是要我的命呢。”男人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愤怒。
“病也看了,钱也花了,儿子马上升高三呢,学费还没着落,一直这么干坐着,全家喝西北风去?”女人的声音里充满无奈。
“我连饭都不能吃了,还去上工,丢了这条命,你们娘儿俩就要饭去吧!”男人的愤怒愈发大了。
“不是带你去医院看了,这病养着点就行了,但也不能干养着啊,你拿回来的三千元钱都花光了。”女人一面抱怨,一面接水做饭。
“我的卖命钱我自己看看病怎么了,我可怜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你们谁管过?”男人似乎悲怆起来。
“好了,好了,不能干就歇两天,有什么好吵的。”劝架的安慰道。
声音渐渐小了,大约被推搡着去胡同里消火去了。隐隐约约听见“命不好啊,天生就这苦命……”
院子里又归于沉寂,未醒的人们抓紧时间享受早上的清凉,又渐渐沉浸在美梦中。
“真是不让人活了啊,看看做的什么饭,能不能吃。”破锣嗓子又炸开来。院子里所有的事物都清醒了过来,慢慢热闹起来了。上厕所的,洗漱的,做饭的,锻炼的,还有看热闹的。
随后就能看见大门口蹲着的男子,黑黑瘦瘦的,瞪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样子有点可怕。他看见人们都起来了,就开始诉苦,声音因为激动都变得断断续续。
“都知道我有胃病,干了两个月的活差点人没了,我吃不下那儿大米馒头,一口都咽不下,咱说回家养养吧,就不让人活,还是做的馒头,这不是故意要我死吗?”
“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吗?上学,上什么学,穷人家的孩子认个字就不错了,上那么多学干什么,以为我吃公家饭呢?有人发工资呢?命是注定的,变不了。”
女人有点忍不住了:“做什么饭你都有意见,不想吃,有本事你自己做呀,在院子里吼什么?孩子好歹叫你爹呢,看你说的是人话吗?”女人从东边那间小屋出来,那是为了孩子上学特意租的。
“赶紧吃饭,吃完回老家吧,这两天雨多,老家的墙都快倒了,我们回去修修,乘孩子不上学。”女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修什么修,你又不住,天生就是那穷命,还想住好房子呢?你有钱吗?一个烂家,还天天收拾整顿,我可没那个闲钱。你就是怕我死不了整事儿吧?”男人像愤怒的公鸡,浑身炸毛,差点没跳起来。
“你要真死了,我赶紧埋了也干净,你还没完了,看你说的是人话吗?”女人也像母鸡了开始对掐起来。
后来火气越来越大,女人翻起旧账来。“去年你去打工两个月,说腰疼,花了那么多钱看病,地也不想种,今年又说胃疼,你怎么不说你得了癌症快死了。”接着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摔锅声音,饭也没了。
他们的儿子呆呆地在院子里蹲着,习以为常又无可奈何,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他刚开始还怒吼几句,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作用,反而让他无比厌恶自己像极了父母那副丑样子,干脆就不做声了,只在心里暗暗寻思:“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家,越远越好。”后来大约实在听不下去了,饿着肚子走了!
女人也一脸愤怒,也推着自行车走了!
男人没了争吵的对象,气焰降了很多,收拾好药壶开始熬药,一边还喃喃自语:“命不好呀,享不了福气……”
不久院子里飘出浓浓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