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软糯的。
对于每个人的时间来说,都被我们自己赋予了无穷的可塑性和想象力。每一段时间对每一个人来说都不同于其他人所相对的其他时间:这些时间偶然快,偶然慢;偶然让你感受如梭的日月,偶然让你瞥见缓释的星辰。
在我们的生命中的平凡一天内,我们无数次计算过某两地间来回穿行的时间,或是半小时,一小时;或是半天,一天;或是需要在火车或飞机上过夜,我们便在对于某地、某人、某事的期待中酣然入眠,连梦做的都类似第二天抵达目的地后的欣然景致。偶然间,也许在路途中的某一刻,我们会在时间的流逝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一半是因为期待,一半是因为爱。
我要如何去解释爱呢?这真的不是轻易便可解释的事:我爱我的父亲,我爱我的母亲,我爱我的家人,我爱我未来的妻子,以及尚未走在来世路上的孩子。我幻想在美妙的冬夜里一家人围坐在用于取暖的炉火旁,那里有煮沸的咖啡,牛奶,以及无论冲泡几次,余香都氤氲于指尖的绿茶。我们观赏老的不能再老的电影,聆听被唱针无数次划过的唱片,即使在未来互联网比取暖都要便捷的日子里,我们却连便捷的取暖都觉得无趣,只因我们享受于炉火——这大自然最美妙的热能赐予我们永恒的神性与人性。
我们在爱时会考虑时间么?我想不会:我们计划于看展,计划于工作,计划于在既定的时间段见某个特定的人,却从未计划于在既定的时间段去爱谁。我们不可能把一日时间平分几块儿:上午用于爱小孩,下午用于爱父母,晚上用于爱众生。在我来看,爱是时而断续,时而连续的:它从不因物理上的疏远感而就此疏远,也不因时间段的碎片化而变成碎片。我若对你说:“我爱你!”从那一刻起,我就会永远爱你,一直爱你到你老,到我老,爱到灵魂震颤,爱到连对视,遥望,甚至用电话交流,都会成为一种幸福来源;甚至我们的每次吵嘴,都会成为爱的证据,只因若你我无爱,你我的快乐痛苦都会与对方无关。
我们从不会感到所爱之人的一切日渐模糊,反而由于这份强大的爱所驱动着,关于被爱者的一切都会变得随之越来越清晰。当我在清晨或深夜散步时,由于冬天的缘故,世界暂时丢弃掉了虫鸟相鸣的情景,我所能捕捉的,只有寒风刮擦耳廓的声音。即便如此,冷风也总是会把我头顶上方积压着的冬日云层吹散,待到晴朗之时,世界便会赠予我们一大捧阳光。
无论冬日、夏日,都只不过是年年复复的时间之匙,它锁上一种景致的同时,总是会打开另一种景致。时间如此,爱亦如此:有时我与你的爱是暖暖春意:万物复苏,生机勃勃,连空气变成了脆甜的青苹果;也有时我与你的爱历经短暂冰河:时间会软糯下去,一切万籁俱寂,我们相视无言。可就算冬日景致如此苍白,我们却依然拥有炉火,就像是窗外寒风凛冽,可我们在陋室一隅静静等待一个冬日的逝去,也在静静等待一个春日的到来。那一刻,时间因爱意重生而缓慢流逝,也因期待春日艳阳而快马加鞭,我们就这样,在这软糯时间迷幻般的忽快忽慢中,静静观赏如同舞蹈般跳跃升腾的炉火。
——献给我的父亲 母亲
献给我的外公 外婆
以及我的所有家人
献给我的可儿
以及我们仍未踏上来世路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