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帕斯湖的秋水荡漾,平舟托着泰息静静地漂到近岸,泰息只是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发现已经快要靠岸了。
近岸大片枯黄的高茭与蓬蓔都是一年生的沼泽植物。有些高茭还开着茭絮,在秋风中飞舞,如洁白的雪,如轻盈的绒。高大的枯茭与簇拥的蓬蓔丛连成一带绵延湖岸的高墙。只在略见稀疏的地方,才能隐约看见个被遮掩的渡口。
泰息以手作桨划着平舟向渡口漂过去,现在脑袋里也并没有什么想法,未来怎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踏上渡桥,只能弯下腰向前走,看起来,这个渡口已经被废弃没人用了。
上岸后却是一大片树林,树虽然都不高,但是枝叶茂密。虽然在秋天,但这些树都是常青树,不见枯黄。从渡口延伸过来的小路已经被一层厚厚的落叶覆盖,往树林里去不见任何一条可行走的路。
泰息尝试着往树林深处走去,但是没走多久,想要回头时却发现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足迹。这不由让他暗自心惊,光线越来越昏暗,抬头发现,身边的树木都长得十分高大,哪里是在岸边看到的那个样子,简直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
“这!”泰息惊呼道。“见鬼了。”
好在泰息比较冷静,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他轻身一跃跳到身边一棵树的分枝上,几个重复的动作就让他落到了树木的顶部。然而这棵树不够高大,周围其它的树依旧遮蔽着他的视线。没办法只能跳到另一棵树上继续往上。但是泰息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总是会有更高大的树遮蔽着自己。在跃上第六棵树上时泰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随意地向下望了一眼,地面不过是在他身下几十丈的距离。
“这不可能!”他惊呼着,就算自己没仔细计算,自己已经换了六棵树了,绝对不止这么点高度。
他有些心慌了,快到黄昏,光线即将消失,周围安静得恐怖,到处都是树,时而听到一些诡异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泰息安慰着自己,‘这只不过是幻觉罢了,一定是自己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正准备下树,猛然发现地面上出现了许多白色的东西,一堆一堆的,数也数不清。等他下到离地面大约二十多丈的地方才看清那都是些骷髅白骨!
“啊!”泰息倒吸一口凉气,这回他是真的确信了——这片树林有问题!
他跳下树枝落到地面上。走近去检查那些白骨,有些还套着服饰。从服饰上来看这些人的身份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官兵,另一种是普通百姓。
‘这里发生过什么?难道是战争吗,还是屠杀?’泰息在心里嘀咕着‘会不会这片林子的诡异就和这些人有关?’
再往前走,泰息觉得脚下的泥越来越软,甚至可以陷下去。他很小心,马上跃上树枝。细细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他的心脏一直在加速跳动,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他看到地面上的树叶在短时间内渐渐腐烂,整个地面变得潮湿腥臭。最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沼泽。
那些白骨浮起在腐臭的稀泥上。这一切已经超乎了泰息的想象,不仅气味令人恶心作呕,而且黑暗无声的环境更是挑战着他的心理。
为了逃避着恶心难耐的环境,于是泰息跳向了更高的树枝。但是刚一接触,方才还坚韧树枝就立马折断。于是泰息整个人便随树枝掉了下去。
这一下让他措手不及,但好在他反应很快,马上调整姿势,掌握好平衡,用‘踏水无痕’飞快地离开了地面。
没办法,只能回到刚才的树枝上去了。“呼,还好,看来跟风学了十三年的功夫还是有点用处。”泰息欣慰道。他抬头看看那棵树的断枝处,明显已经腐烂了,看来第一次没断是侥幸。
所以泰息想再试一次。他觉得刚才只是巧合罢了。于是又一次飞身而上,跃向另一棵树的树枝。
‘咔吱!’一声响,这一棵树的树枝也同样断掉。不过泰息考虑到这片树林的诡异,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次,他立马抽身没有落地,而是马上落回到第一次立足的树枝上。
‘我踏上去的力道并不大,难道……’泰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折下这根枝条的一段小分枝,瞄准其它一棵树的树枝控制好力道瞬间出手。当小枝条接触到那根树枝的一刹那——‘咔吱’一声。那根树枝同样断裂。
‘果然如此!’泰息验证了自己的想法。露出失望的表情‘看来今晚只能在,这根树枝上过夜了。
诡异的树林没有再出现更多威胁到泰息的现象,他也就稍稍安心了。他觉得这片树林可能只有晚上才会有这种恐怖的变化,那就等到明早再做打算把。
他坐下休息,但是没有合眼。这里还有许多未知,不能轻易松懈。但是坐着坐着,却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的困意,纵使闻着恶臭,听着恐怖的叫声,忍受着黑暗的侵袭,泰息还是觉得有些迷迷糊糊,之后,就完全闭上了眼睛。
夜尽天明,清晨的第一束光穿过林子打在泰息身上。他还在迷梦中未曾醒来,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盖在自己脸上,如负重物一般。还有东西在搔弄自己的脸。
他渐渐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一张毛茸茸的怪物的脸贴着自己的鼻尖。那怪物眨巴一下眼睛,忽的伸出舌头在泰息的鼻尖舔了一下。让泰息霎时间鸡皮疙瘩掉一地。
“啊!……这什么东西!”泰息抓狂,猛地伸手去抓那只怪物,却被它轻松逃开。它跳向这根树枝的尖端,轻盈地落下。这时泰息才看清,是一只松鼠。
“松鼠?”泰息奇怪地盯着那只可爱的小动物“这恶心的地方还会有活物?”环顾四周,依旧是古木参天,只是那地面已经恢复原状,还是有厚厚的一层落叶堆积。再看不到腥臭的沼泽和森森的白骨。“果然是幻觉啊。”泰息笑道。然而当他抬头仰望时看到的东西却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三根树枝!依旧是断掉的。
位置没有记错,果然是断掉的。泰息再度失望,难道真的走不出这鬼地方了吗?且不说是否每天晚上都会出现那恐怖的景象,要是没东西吃恐怕也要饿死。
“吃的东西?”泰息好像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那只小松鼠,露出邪恶的笑容“呵呵,这里不是有吗?”
小松鼠望见泰息那可怕的表情,好像也知道了危险,大惊失色。连忙往其它树上跳走。
“别跑!”泰息看见松鼠逃跑,立马追了上去。他到不是真的要吃那只松鼠,只是想到昨夜的情况如果是真的,那这只松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仔细观察过,这片树林从他进来到现在,除了听到过哪些诡异的叫声,还没有见到过一只动物,连一只鸟都没有。所以泰息潜意识中觉得,这只小松鼠的来历不同寻常。于是他便紧紧地跟着,没有加快速度,只是与那只小松鼠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渐渐地,在他们前方出现了点点白光,这让泰息十分兴奋,看来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终于,他冲出了那片白光,视线立马开阔。眼前又是一片树林,但却是低矮的灌木从。从这里过去有一条遗失的路径的痕迹,虽然已经被淹没在杂草丛中。
眺望远方有一大片农田和一个小村落。此处三面环山一面被树林阻隔,仿佛与世隔绝。泰息在心中自语,在那恐怖的树林背后竟然有这样安逸的地方,真令人感叹。
那只松鼠看见泰息停下来了便也停了下来。可是然后竟然回过来往泰息这边飞跃。一下子落在泰息肩上。
泰息觉得十分惊奇又十分感谢,就想伸手去摸摸它,动作显然温柔了许多。可是它虽然没有害怕的样子,却依旧逃开了,一下子又跃入刚才的树林。
“等等……”泰息有些担心。但是想到把自己带出来的就是它,便又释然了,微微一笑“它或许是那片树林的守护者吧,为了把迷失的人带出那里。外面的世界,真是神奇啊!”
泰息回头,准备往哪个小村子进发。在灌木丛中挑着空挡走,还要时不时避让着荆棘,可是管得了上面管不了下面,因此腿上不时会被刺伤,传来点点刺痛。
好不容易从灌木丛中穿过来,便听得‘咔’一声脆响,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长号一声。
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捕兽夹子夹住了脚掌。往前,还有一个;往左,又是一个,顺眼望去竟然是一条长长的捕兽夹子连成的隔离带,将灌木丛和农田隔离开来。好几个夹子上都夹着些活物的死尸,甚至有上几个还有些个与自己一样刚刚遭遇悲苦命运的‘同志’正在做着垂死的挣扎。
“我,这……”泰息差点想骂娘。‘老子出来一趟容易吗?这么对我!’
几个正在田地里干活的年轻小伙闻声赶来,见捕兽夹上夹着的是个活人赶紧动手拆夹子。
“住手!”一个中年男子在他们之后赶过来,阻止了他们解救泰息。听到这个男子的命令,大家都停下了工作,给他让开一条路。
男子来到泰息面前,听他们口中称呼这个人作古梭叔,他用审视的眼光大量着泰息,来回踱步。让泰息这个初来乍到的小伙子感到有点纳闷。他也在心里打量着这个中年男子‘这大叔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为什么不让人救我?看样子在这个村子里好像还有点名望。’
突然,那个称之为古梭叔的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架在泰息脖子上。把泰息吓出冷汗‘这是要干什么呀?……抢劫吗?这村子怎么这样啊,我只是不小心才到这的啊的啊,我没钱啊!’
“小子,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敢说一句假话老子剁了你!”古梭恶狠狠地命令道。
泰息看了看周围其他人,都向泰息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是没有一个人为泰息说话。他咽了咽口水,一脸无辜地回答“好吧,你问吧。”
“说,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划船过来的。”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怎么穿过那片树林的?”古梭感觉泰息在跟他开玩笑,不由恼怒,把刀架地更紧了。
“哦!原来那片树林是你们搞的鬼啊?你们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里面!”泰息听见古梭这么问他,于是断定那片生人勿进的林子肯定是这个村里人弄的,为了不想让外人进来。
“你他妈是老子问你还是你问老子?老老实实说,想不想活了!”古梭破口大骂,举起钢刀对泰息示威。
“好好好,你心平气和,听我说。
我开始只是发现了那个渡口,想找户人家安身。可是谁知那后面是一片树林。我试着走了进去,于是你们也知道,我就出不来了。那晚上整个林子的地面变成了恶心的沼泽,还出现了许多白骨。……”
“说重点!”泰息刚讲到一半就被古梭打断了。应着他的命令泰息连忙改口。
“我晚上睡在树上,到了早上什么都没了,一只松鼠把我引了出来,就是这样!”泰息用飞快的语速讲完,然后紧闭眼睛,他不知道古梭是否满意他这样的回答,生怕他又再次发飙直接把刀子挥下来。
“松鼠?”古梭疑惑地问道。
“是啊,就是一只松鼠。”
“那不是松鼠,是魂鼠。是那片树林的掌管者,可是魂鼠为什么会救你?”古梭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泰息,随后又摇摇头,好像在想什么事。
“那个,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泰息小声提问,他的脚已经痛到麻木了,希望早点结束,不然,脚就要废掉了。
“哦,”古梭回过神来,态度也好了许多,他接着问“你是怎么找到那个渡口的?”
“哦,这个……”泰息心想总不能跟他说自己是别人陷害从船上逃下来,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漂到那儿了吧。于是想编个小谎,给自己添个背景,希望能博得同情,没准还能在这安家落户了,于是表现出浓浓的悲伤,咬着唇缓缓开口“我,我是玉杭来的,流族人,本是随父母跨帕斯湖去饶州经商的,可是遇到了水贼,船毁人亡,我当时被父亲丢到水里逃过一劫,水贼离开后,我们家的船也变成了几块破碎的木板。我乘着其中一块比较大的在湖里漂,随着湖水就漂到这来了。”
“啊,这样啊,是挺可怜的。古梭叔,你就放过他吧。”村民们听到泰息凄凉的背景,不由同情,纷纷替泰息劝说起古梭。
看到古梭有所动容,泰息赶紧再添一把火,“父亲,母亲……我已经没有了亲人,现在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好了,小伙子,我相信你的话,你是魂鼠接过来的人,那就没问题了。”古梭的表情也变得伤感,对泰息感到同情,他把刀插回腰间,蹲下来亲自给泰息拆夹子,并把其他人也叫过来帮忙。
泰息很高兴,看来这个村其实还是淳朴的,那片树林的存在或许是为了守护这片安馨的土地,自己或许比较正派,所以经受住了那一次考验。它的存在或许不算坏。
“好了,夹子已经取下来了。”不一会儿,村民们已经将泰息脚上的夹子拆除,并将他扶起。
“多谢!”
“先别谢,你的脚被夹的太久,要赶紧处理伤口。”古梭关心道,然后又回头问那些青年“这是谁家的夹子?”
“这是余大娘家的。”
“婉淑家的啊,呵”提起余大娘这个人古梭不禁微微地笑了“那就带到婉淑家去吧。”
“哦!”众人七手八脚把泰息抬起,穿过农田,把他向村子里抬去。
众人将泰息抬到一个靠着西山的院落,院中种着一棵枣树。屋子的门关着,不知道有没有人。
青年们都没有进去让古梭一人走了进去,他们在院外偷偷地笑着,泰息自然不傻,瞬间明白了众人的想法。
“婉淑,在吗?婉淑!”古梭朝屋内喊了几声,不一会儿,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端庄的中年女子从屋内出来,看见院内站着的人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古梭,你不是在田里干活吗?怎么回来了?”
“先不说,你家的夹子夹伤了一个小伙子,我们及时赶到,把他救下来了。你赶紧看看。”
“小伙子?外面的人?”余大娘表现得很警惕,听说有外面的人进来十分惊奇。
古梭走近她身边,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着“是魂鼠认同的人。”
“哦。”余大娘释然,然后对院外的小伙子们招呼道“快点抬进来。”
泰息的脸色已经因为失血显得十分苍白,被众人抬进屋里时已经昏迷,在余大娘的指示下被小心放到床上。然后就都陆续走了。
“你赶紧照顾他,我们都帮不上什么忙了,就先走了啊。”古梭催促了她一声,望了望泰息也就离开了。
余大娘赶紧生火烧水,脱掉泰息的鞋袜开始检查伤口。看到被夹齿切开的深深的伤口,不免有些心疼。
‘这样的话,可有点难办了,余大娘只能先简单地处理泰息的伤口了。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从屋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