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昏天暗地的一年。
那一年,我们每天过着单调的两点一线的生活,连续几周上课,每天早晨六点到晚上十二点超负荷学习,每个人都濒于崩溃的边缘,面对铺天盖地的试卷,满教室飞舞的粉笔屑,我们抬起早已木然的双眼看一眼讲台上同样疲惫不堪的老师便又把自己埋没于那成摞的复习资料中。
教室里每天散发着各种各样的方便面的味道,为了省出更多时间学习,很多同学都在放学后冲到学校超市买两包干方便面,再加一杯白开水,晚餐就了了。那时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换不同口味的方便面以调剂那单调到极致的高三生活。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在操场荒草丛生的一角发现一小株向日葵,它似乎是向日葵中被遗弃的孤儿,个儿小小的,柔弱的茎托着一个同样小小但依旧灿烂的花盘。我把它命名为“我的花”,因为我确定没有其他的人再发现它,我每天去照料它,为它捉虫子,它成了我枯燥高三生活中的一个秘密。
压力实在太大时我会走一段长长的路去找在另一所学校苦读的W,每次我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眼神里就充满了惊讶与欢喜,拉我去学校门口生意极好的小店喝奶茶,然后他再骑自行车送我回去,我们谈理想谈未来,但绝口不提眼下。就那么一段路,他骑得极慢极慢,我知道,他是舍不得。
教室里方便面味道越来越浓了,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high异常,整个高三部被一种奇异的快乐的氛围笼罩着。高考来了。
我们整理行装,怀着舍我其谁的大气与无畏郑重地走进考场,像踏上人生的刑场。可是,我清楚地记得,考完数学后立即有同学冲出考点蹲在繁华的路边哭了起来,那时正下着瓢泼大雨,天气阴沉的如同每个人的心情。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卖掉了高中三年积攒的所有课本、试卷,然后拿着钱去那个破旧小县城的最高档的酒店聚餐,喝得昏天黑地,勾肩搭背走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鬼哭狼嚎般吼着歌,一回头,脸颊早已湿遍。
我多想这样写啊,让我的高中生活在这样绚丽悲壮的刹那结束,但事实是那个晚上我独自一人坐在十字路口的栏杆上,望着夜色下突然涌出来的那么多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庞无所适从。然后我就默默地回去了,没有告别,没有聚餐,没有鬼哭狼嚎,跟我往常度过的每一天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最终,我们因各自的选择飘散在天涯。我选择在千里之外一所不称意的大学读称意的专业,W选择了复读。偶尔会想起那个阳光晃眼的夏天,想起“我的花”,想起“辣全班”牌方便面,想起W的单车,那上面,曾经承载了两个少年的欢笑和梦想,或许,还有没来得及萌芽便死去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