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写庄子,因为他实在太独特、太自由,也太任性。
他老人家在现代有一大批粉丝,比如清华才子高晓松,当年高老师一首《同桌的你》唱红大江南北,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只是最近才准备贩卖写真,靠颜值而活。你要问他的偶像是谁,答案一定是庄子。
庄子为什么这么牛?
他如同一个宇宙派给人间的的卧底,站在我们人类的对立面,观察这个错综复杂、形形色色的庞大世界,发现人类真是无知,把这么美好的地球弄得乌烟瘴气,充满了荒诞和可笑。于是,卧底68年以后,他一拂衣袖,翩然归去。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和深沉。
庄子很穷,穷到家里米缸经常是空的,穷到编草鞋换稀饭,穷到饥肠辘辘受不了,拿起鱼缸到河边钓鱼吃。
说到钓鱼,我想提一下姜尚先生。
大家都知道,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的典故。他年轻时是个“妻管严”,被妻子赶到街头卖米、做生意,友人宋异人仗义给他本钱,奈何他无生意头脑,编的笊篱卖不出去,卖的面粉被风刮走,开饭店便肉臭酒酸,最终贩卖马匹又逢朝廷禁令,于是本钱赔个精光光。年老时突然逆袭,拿根鱼竿去钓鱼。
他是在钓鱼煮了吃吗?不,他是在钓周天子。当时的西伯侯姬昌,后来的周文王看他鱼钩笔直,便问“这位先生,直钩如何钓鱼?”他一捋胡须:“愿者上钩”
于是姬昌认定他是世外高人,请他出山助自己讨伐纣王,拯救天下黎明百姓。姬昌是多儒雅的人,不仅对这位钓鱼老翁行礼作揖,还请他上车,且亲自为他拉车,精疲力竭走了八百步。
姜子牙则在车里淡然一语:“文王拉车八百步,周朝天下八百年呀。”
但庄子不同,同是钓鱼者,他可不管天下多少年,也没兴趣管这是谁的天下。他钓鱼就是为了煮了吃。
不为钓权贵,不为追雅趣,他就只是在钓鱼而已。
多么单纯的一个举动。
好巧不巧,这天楚王派了两个使者,千里迢迢、翻山越岭跑到河边,说请庄子去做大官。
真是美事一桩。
谁不想做官?谁不想过顿顿吃鱼、出门坐车、进门红毯的生活?谁不想在乱世动动嘴皮子便朝为布衣暮卿相,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想想我们的孟子,动动脑子,衣袖一甩,开口忽悠两句,便放心地在齐宣王府上大吃大喝,住的是别墅,坐的是豪车;老子骑牛途经函谷关,被关令拦住写了一本书,写完之后不知所踪,大概是跟他的青牛一起,当了不得了的神仙。
换到庄子这里,早晨落魄河边垂钓,傍晚与国君享佳肴,多么美好的事情。换成别人,鱼竿一扔,急不可耐前去,恐怕连脚上的破草鞋也得跑掉。
但庄子就是不想。
他听完使者的话,摸了摸饿得咕咕响的肚子,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说:“哟!你们赶紧走吧!不要把我玷污了。”
是呀,当官多脏呀,在别人看来是给国君效力分忧,在庄子看来,是给人家舔屁股里的痔疮,舔得越多,荣华富贵越多。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庄子跟著名的许由大概是前世的兄弟。
尧想把王位传给许由,许由一听不得了,功名利禄多脏啊,别说拥有了,这光是一听,就把耳朵都玷污了,赶紧跑到河边,拿清水洗一洗耳朵。
庄子当时大概也想洗一洗耳朵,但是不行呀,自己是真心实意拿弯弯的鱼钩钓鱼吃,这竿一丢,即将上钩的鱼儿就又跑了。
两位使者在比自己还穷的庄子面前却吃了闭门羹,想来庄子大概觉得他俩连痔疮也没舔几个,这多么尴尬,赶紧撒腿回去了。
庄子继续做洒脱的穷鬼,钓鱼、编草鞋。不收徒弟、不教学生。来来去去都孑然一身。好在史书记载他还娶了个老婆。
偶尔他也走好几个月的路,去别的国家找自己朋友玩儿两天。明明坐不起车,只好徒步,却坚持把自己比喻成一只只栖梧桐,只饮山泉的美丽鸟儿。
后来实在觉得无聊呀,不做官满肚子才华没地方用,又没有从人类里收几个学生,那就写书吧。
庄子写书,不为流传后世,不为广为诵读,只为挥霍才华,跟如今的土豪拿钱点烟类似。
当然,他写的书也是走“神经病”路线,不感动、不温情。只是东一句西一句的乱来。
而且里面写了很多动物,什么虫子、小鸟、蜗牛。活脱脱一本古代版的《动物世界》。
比如有一只鱼,家在北海,叫鲲,突然就变成了大鸟,连名字也改了,叫鹏。还不知为何非要扇动翅膀,飞上九万里苍穹,一心要去南海玩儿。
比如南郭子綦在静坐,坐着坐着,仰头呼了几口气,然后他就忘记了自己的形体,还因此骄傲地给侍奉他的童子说教一番。
比如有人给大王训练斗鸡,大王问练到什么程度才能拉出去应战呢?他说,练到它忘记自己是一只鸡,听到鸡叫无反应,看到同类如木头,这样别的鸡就会害怕它,怀疑它变异,从而不敢与它战斗。
他还毫不顾忌地写了老子的葬礼,孔子和其学生的若干事迹。不为表崇拜、拉关系,只为表达自己脑中光怪陆离的想法。
世人皆只是他手下工具,而非可结缘的盟友。
觉得内容够神经病吗?很匪夷所思吧?不够神经病、不匪夷所思那就不是《庄子》了。
他不是人类,只是卧底在人间的真圣人。卧底的目的,是看看人类的疾苦,从而予以开导。
也许最终,他发现人类对追求疾苦的执着要大于疾苦本身,于是本着人道主义原则,给我们留下几篇文章,再挥袖回宇宙。
毕竟人间虽华却俗,放不下他。宇宙多好呀,够大、够清静。能否凭自己文章度化人类,完成卧底任务,则全凭机缘。
反正自己于天地之间逍遥一遭,没白来。
他亲自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物质上。
当你每天为了生活所累,觉得房子不够大、车子不是顶配、衣服不是奢侈品牌、出入并非高档会所时,也许就应该关起门,拉亮书桌前的台灯,读一读《庄子》。
这位来自外星的地球卧底会告诉你:
一切都是虚无,一切都将化为尘土。生而为人,何必执着,何必虚荣。
他在满满的书页间,朝你戏谑地笑,一捋髯须,告诉你:年轻人,快快忘记自己,随我入无我之境。那才是真乐土,比你的真皮沙发、豪华居士、宝马座驾要乐不知多少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