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红楼梦》中用泥来比男人,用水来比女人。贾宝玉说,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女儿是水做的骨肉。

今天,不说这泥和水。我们要来说一下雪。

雪是什么呢?雪既是泥,又是水。所谓“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所谓“雪水”。《红楼梦》也爱用花来比女性,所谓“千红”、“万艳”。而雪也是“花”,雪花。但说到底,雪更多的是“水”与“花”,而非“泥”。我们也经常用“雪花”和“雪水”,但却很少用“雪泥”。

《红楼梦》中的雪世界,是一个有男有女、女多男少的世界,是一个男女两性和谐相处的世界,也可以说是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世界。

我们先来说,这个有男有女、女多男少的世界。《红楼梦》描写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有男有女,但女多男少。

在这个有男有女、女多男少的大世界里,《红楼梦》又塑造出了一个男女两性和谐相处的小世界,这是那个大观园的世界。

但在大观园之外,这个世界却又多是男不男、女不女。《红楼梦》中的男性多不像男性,有很多女性也不像女性。这其中,薛家是一个典型的代表。薛蟠身为男子,好色却又有龙阳之兴;宝钗身为女子,却对男人仕途经济的道路有着很深的认同,但她同时又有着女性的鲜艳妩媚。

雪的世界,既是男女两性和谐相处的世界,又是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世界。这个世界如同那个风月宝鉴一样,大观园是这块宝鉴的正面,大观园之外的世界是这块宝鉴的反面。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有两个人都是“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一个是香菱。香菱是“菱花空对雪澌澌”。她先是在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世界里,遭遇了很多。薛蟠走后,她来到了大观园里。在香菱苦心学诗后,大观园里降下了一场大雪,香菱也被邀请进了诗社,又有薛宝琴等也来了大观园。可以说,这是大观园最欢乐的时光,而香菱适逢其会。但这样的欢乐于香菱而言,毕竟是短暂的,她终究是“菱花空对雪澌澌”。

另一个是宝玉。宝玉是“意淫”之人,是一个爱博而心劳的人。这样的宝玉,其实是愿意生活在一个女多男少的大观园中的。但是,宝玉在“意淫”之时,也有“意专”的一面。但这个雪的世界,阻碍着他走向“意专”,阻碍着他从“弱水三千”走向“只取一瓢”,阻碍着他身上的“呆雁”早日飞走,阻碍着他由“山中高士晶莹雪”彻底走向“世外仙姝寂寞林”。在《红楼梦》的第四十九回中,他意淫的痴病又犯了,看见了新进园子的几个女儿,他又大发感慨。

在《红楼梦》的第四十九回中,“山中高士晶莹雪”的美好展露无遗,这个雪世界的美好表现得淋漓尽致。史湘云扮成了男儿身,林黛玉和薛宝钗之间是“梁鸿接了孟光案”,宝玉也乐在其中,大家也都乐在其中。

但自这以后,这个雪世界残酷的一面便越来越多地展示了出来,宝玉的“意淫”之梦便只能落空。他想着守护诸芳,但诸芳却只是流散。那些美好的生命都离他而去了,他在这个雪世界里的努力,全都白费了,终究是“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宝玉最后出家时,漫天飞雪。在这漫天飞雪中,他告别了这个像雪一样的世界,告别了这个他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在其中的雪世界。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但这干净的大地依然是个雪世界,但愿这个雪世界能像大观园一样,多些纯粹和干净,多些花性水质,少些泥尘的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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