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看那部电影,《守岛人》,这电影在我这里的场次也真是,晚上五点十五分一场,下一场就是十点十五分,似乎摆明了不想让人观看的态度。
电影开头就是一幕狂风暴雨,刘烨演的守岛人在小岛上蓬头垢面,张开四肢,大声呼喊,一下子让我想到了我的一些朋友。我有很多朋友,如果把每一个阶段里的朋友们都加在一起的话,有很多。
守岛像是一种隐喻,一切都是隐喻。守护岛屿,我们哪有岛屿,我们只有生活,航行在无休无止的日子里。
“晚上不来了,我要回家。”
“今天怕是不行,我要回家。”
“啊,周末,我有点事。”
这是我朋友赵宇翔最爱说的话,从小认识他,但可以和他出来玩的日子屈指可数,我年轻的时候以为他是因为胖,所以自卑避世。后来,当我见了很多人,大概知道了所谓的自卑会以怎样的形态附着在言语、表情上之后,我才醒悟过来,他也许就像守岛人那样,每天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也许是每天做五十个俯卧撑,守护某种关于肉体的信仰,也许是每天阅读五十页书,守护某种关于精神的信仰。
后来刘烨的老婆也上岛了,她给他理了头发,那蓬头垢面、头发四散的形象一下变得干净又整齐,同时这座岛屿再也不是他的一人专属了。
钱德勒在《漫长的告别》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在书中以虚构的畅销书作家的身份抱怨过,为什么作家写一样都得像另一样东西。我觉得可以理解这是作为作家、小说家的痛苦,也是必须的天分,你必须得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才行,看到每一样平庸事物的背后,但也同时意味着,你丧失了某些根基,你走入了风雨中,你逐渐活在两个世界。
后来,我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赵宇翔一直在读小说,但都是些古典小说,诸如《悲惨世界》、《雾都孤儿》之类,只要一翻开就不到十页就会让人昏睡过去的那种。这个所谓的机缘巧合,仅仅是因为我遇到了赵宇翔的妈妈,她让我多和他出去玩玩,他老是一人闷在房间里读些闲书。我问她是什么书,她说小说,我说哦没事的大家都读网络小说,她说是那种名著。
小说是娱乐,而名著是严肃的,严肃的娱乐听起来总是很矛盾。但也不得不说,在这种东西滋润下,他确实显得比同龄人更加温和,也许可以说是冷漠,我后来上课偶尔有观察过一下他,当我们为了某人临时发挥的话,或者老师讲的某个感人故事而触动心神时,他只是浅浅地配合我们,似乎所有的情感都被他用在了小说上,那些小说构成了晶莹透明的岛屿,吸纳了他的所有情感。
电影是在继续,但逐渐丧失了开幕迎接狂风暴雨的那股生命力,渐渐走入一个框架。随后,我便生出了许多事务性的疑惑,也有一些现实层面的猜忌。生活就是这样,当你生活得越多,就越容易被投到一个四下无光的黑暗,而这种黑暗容易让人停滞。滞留于某种心境、困在某种想法中。
我不知道赵宇翔是不是也曾有过这样的困境。总之,整个校园生活里,他平静如水,或者也可以说是静水流深,那些书籍,那些优秀的可以称得上伟大的书籍,有没有如卡夫卡所言的那样,变成一把把利斧凿开一个人冰封的心灵。
是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电影还没结束,但我对他的思索结束了,如果这是一篇小说,我可以想象一个结尾,多年后,我们在一条船上相见,他依旧平静,读着那些枯燥的经典小说,好像身在一个透明的岛屿,又或者,那个岛屿终于承受不住他的情感,因为某些契机彻底破裂,也许是一个女孩,从此他成了一个放浪的混球,过着像是海盗般的生活,又或者,书籍丰富了他的心灵,也丰富了他的痛苦,他经历了一些苦苦求索的日子,终于在生活中找到了平静,又或者,他始终阅读,内里的长河没有停歇,始终绷紧着,箭在弦上,随时在等待着什么。
但是谁知道呢,很多故事,真实的故事(什么是真实)就像一片落叶,也像一个人转身走进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