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学霸对象是什么体验?

01.

2014年,从墨尔本回国的夜航中,林小玮缩在毛毯里睡不着。

多少年了,她对于任何选择都主意坚定,这次却像丛林里迷路的鹿,不知往左往右。

一落地,骆然那个话唠的短信就刷刷地涌进手机,皆是些细微絮语,算算墨尔本还是凌晨,这呆子果然没好好睡觉。

“你那个破胃,药都离不了,让陆之让千万别带你吃路边摊。”

“到上海给我电话,照顾你的各项指南我都电邮给陆之让,让他提前学习着啦。”

“别笑我是咆哮帝,下机休想臭美,把箱子第三层里的大衣套在裙子外头!”

……

骆然应该很难过吧,虽然他还是尽力做出很啰嗦很大方的样子。

她喉咙眼一阵莫名的咸涩,恰在这刻一抬眼,瞧见了远远朝她张开手臂的陆之让。

三年时光在陆之让身上非但不是杀猪刀,反倒将他那股子清冷气场,雕琢得令林小玮不由得悄然战栗。

“小玮,走,我们回家。”他的嗓音和拥抱都很凉,像在夜晚的海水里浸过,却还是让林小玮手里的行李陡然撒了一地。

“回家”二字,曾是林小玮在陆之让身上许下的最大最远的梦想,现在她却晃了晃神,缓慢而笃定地望着他漆黑的瞳孔:“抱歉,我想这一路我考虑得够清楚了,我不能跟你走,骆然定居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之让,这世上任何一份喜欢,都逾期不候。”

陆之让木木地掉过头,这一定是他十拿九稳的骄傲人生里非常鲜有的被拒。

02.

07年暑假,是即将升高中的学霸少女林小玮有史以来过得最糟心的一个假期。

中考揭榜当天,林小玮发现榜首赫然写着陆之让三个字,而自己屈居第二,差点双眼一翻背过气去。

一想到自己幼儿园就开始成绩独孤求败的记录被这个半路杀出的家伙打破了,她就心有不甘。

这么回想着,她趴在男闺蜜骆然家宽得吓人的沙发上,仰头往冒烟的喉咙灌了一通冰的巴黎水,伸脚一踢骆然沙滩裤下的小毛腿:“喂,骆然,我算明白了,防火防盗防转校生才是真理!”

骆然正盘腿坐在地板上跑赛车,被她这么一弄又死了半条命,索性挺尸般撂下游戏手柄,四仰八叉一倒,幽怨地瞪她:“啧啧,还念着那个陆之让?”

林小玮二话不说抓起抱枕朝着骆然的脑袋砸去,他飞速跃起,惬意一笑,大概想学那年曼联的欧文飞身射门来耍帅,却以狗啃泥的姿态栽在了地板上。

骆然倒是压根不尴尬,爬起来优雅地整理着头发:“又在心里骂我蠢?没关系,我人帅,蠢点不打紧。”

在骆然心底,林小玮就是考神附体,他霸道得不准任何人比她更聪明耀眼,包括自己。

这不,林小玮拍着他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蹦出来了:“叫了你呆子快十年,果真没冤枉你啊。”

一向脸皮比墙还厚的骆然挤出羞涩如少女的神色,语调却没个正经:“十年了……那什么,古人不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都那啥了,咱俩再接再厉。”

有短短一瞬,林小玮认真地望着他,究竟是她迟钝还是看太透呢,从小到大,为何那么多女生纷纷中招于他这些傻里傻气的耍帅行为,他是有张俊朗阳光的好皮囊,但他分明是个呆子。

但林小玮也晓得,他是全世界对她最好的呆子。


03.

开学已入秋,林小玮一大早在校门口与骆然会合。

骆然从车里出来就不由分说地将他家阿姨准备的煮鸡蛋塞给她,这习惯他养成多年。

小学一年级,矮矮的骆然瞧见像小女王般在国旗下讲话的林小玮,她站在人群顶端,字正腔圆,笑容无畏,和风把她的小刘海吹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耀眼得如冉冉青阳。

小骆然笨拙地找不到对她崇拜示好的好方法,一把将煮鸡蛋塞给她。

“干吗不自己吃?”

他抓耳挠腮好半天才搪塞:“这玩意一股鸡屎味。”她扑哧一声笑起来,捶了捶他的肩:“挑食的臭毛病,打一顿包好。”

还是林小玮斗志昂扬的声音将他从往事里拽出来:“骆然同学,高中生涯就此开始,往后我负责埋头当学霸,你负责打杂。首先呢你去找到陆之让,盯住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林小玮像特务似的摸出从报纸上剪下的陆之让的照片,标题是“奥赛冠军少年最终花落市二中”,油墨印刷并不清晰。

都说女孩后劲不足,高中理科会慢慢落后,小玮偏不信邪,她要漂漂亮亮地赢过陆之让。

骆然看过照片便大步流星地报到去,丢下一句装蒜的“Got it”。

林小玮刚要吐槽,却被迎面捧着书的男生一撞,男生瘦瘦高高,深蓝色毛衣配上和煦眼神,连落在书脊上的手指也修长匀称得不像话。

“对不起。”是陆之让。

她莫名地慌起来,连“没关系”都忘了说,潦草地嗯一声便抬腿走开,谁知陆之让淡淡地在她身后喊:“你东西掉了。”

他清俊落拓的嘴角似笑非笑,掌心攥着她从报纸剪下的那张小照片。

她咬咬牙接过照片,虽陆之让只字没问,却像是看懂了一切,逼得她板着脸胡诌:“这照片我拿来贴课桌的,将自己最讨厌的人贴课桌上,激励自己奋斗。”

陆之让的脸平静没有波澜,不以为然地一点头,朝教室走去。

被晾在一旁的她,心底蔓延着乱哄哄的疑惑:自己为何如此敏感,不过是张照片罢了,何必极力撇清?

她索性揉了揉太阳穴,大方地越过他,却冷不丁又被陆之让指了指走廊反方向:“林同学,你教室在那边。”

她默默在心底对自己竖了个大大的中指,完全没曾想第一回合在气势上就被陆之让甩了好几条街。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有种磁场,稍一靠近,便让她原本引以为豪的聪明统统失灵,甚至变得不知所措,畏手畏脚。

这时一脸看好戏神色的骆然跳出来,冲她懒懒一笑:“啧啧,学校把你俩分在隔最远的俩教室,东邪西毒的节奏啊。”

埋头沉默的林小玮并没想到,“东邪西毒”的正面交锋来得这样快——两个月后台商赞助的物理竞赛,每班选送两人到位于森林公园的活动基地比赛,顺便合影、爬山,方便学校拍摄新宣传片。

百分之九十九的新生尚未见过高中的物理课本,而对这门课极有兴趣且已自学甚多的林小玮和陆之让,无悬念入选。

林小玮没想到骆然这家伙还真神通广大,脖子上挂着参赛证就翘腿坐在了当天去物理竞赛地点的校车上。

04.

没等她发问,他就自己嚷嚷起来:“我热爱物理不行啊?再说了,明儿比完赛还要爬山,你累了还能当我是拐棍呢。”说着,他坏笑着亮了亮自己结实的肱二头肌。

午后出发,傍晚才抵达森林公园。学霸们深知明早恶战一场,分了房卡便匆匆散去,唯有林小玮和陆之让诡异地走到了同一个房间门口,两人尴尬地四目相接。

林小玮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带队老师,只恨自己干吗叫个像男孩的名字呢!

陆之让为难地挠挠头:“先进来吧。”

偶然地同时伸手,令她发现他的皮肤碰上去竟那么凉,模糊中只觉他身上的薄荷味很美好。

陆之让的心思全然在辅导资料上,她却像只没头苍蝇般转来转去:“反正也不是夏天,将就一晚不打紧。两床中间就是楚河汉界,除了去卫生间不准越界。我……不当你是男的。”

“嗯,我也不当你是女的。”陆之让眼都没抬,无心地跟一句,话音落下方觉不妥,又淡淡地抱歉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呵呵以对,一时气氛冷到极点,这时门被咚咚地剧烈敲响,骆然愤愤的脸一出现,林小玮暗自松了口气,世上没有骆然救不了的场,面上却奚落他:“我还以为火灾了呢。”

骆然嗖地钻进屋,一手攥着陆之让的书包,一手拉起陆之让的胳臂:“陆同学,现在、立刻、马上走,和我睡!”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略微担心地在后面问:“你们仨男生能住下?”

楼道传来一阵骆然幽幽的笑声:“得了林小玮,要不再给你个选择,让陆之让去我房间,我来和你住?”

林小玮满头黑线地关门,也确实累了,一晃便沉沉入睡。

而在骆然房内,闷声看了一整晚书的陆之让抬头盯着骆然,支支吾吾道:“你和小玮是好友吧?能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她不那么讨厌我吗?”

原来,陆之让是很在乎林小玮对他的态度的。

骆然微微失神地一愣,摸出一副扑克,邪恶地和陆之让勾肩搭背:“你小子是想问怎么讨她喜欢吧?小玮虽也是学霸,但人家和你这书虫不一样,她爱玩。来,我也不藏着掖着,免费传授给你!”

就这样,骆然拉着陆之让和另外一个男生玩了通宵。

天光微亮,挂着浓浓黑眼圈的骆然伸了伸腰,嫣然一笑,望着同样满脸倦容的陆之让,心底乐开了花:你小子到现场就忙补眠吧,小玮的冠军稳拿了。

05.

“骆然,你果然没放过陆之让,阴谋家啊你。”林小玮并不傻,整场竞赛陆之让精神萎靡像被催了眠一样,于是一出考场她便冷冷地质问骆然。

“天地良心我没有啊,”骆然一脸无辜的邪气,“我和陆小兄弟相见恨晚,促膝长谈,一不小心就天亮了。”

“够了!我不想看到你这张脸!”或许是骆然嬉皮笑脸的样子激怒了她,她疲惫地瞪了他一眼便掉头跑远。

骆然脸上挂着的笑容终于彻底冷掉。

多年后的骆然总觉得,或许就是从这刻他开始懂了,林小玮需要的不是真正的赢,而是与陆之让一起互相奋力追赶的美好时光。

而这样的时光里,永远都不会有他骆然的一席之地。

林小玮犹豫半天还是走到陆之让面前,艰难地软下语气:“抱歉,真的很抱歉,我是发誓要赢你没错,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俯身望着她,面不改色,照例是礼貌而清冷的眼神,轻易便能摄人心魄:“别抱歉,赢没赢还未可知。”

恰在这刻,台上宣布了刚出炉的竞赛结果,最高分由陆之让摘得,林小玮以一分之差居于亚军。

她不知该恭喜还是沉默,他却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合影时倔强的她咬住牙,故意昂着下巴佯装傲慢,无论如何都不肯站在陆之让身旁,她不懂自己究竟怎么了。

老师似乎看出她的小情绪,默默让拿第三名的、和陆之让同班的女生许薇恩站过去。

午后爬山,两人一组,骆然对小玮的心情了如指掌,于是尽力发挥他厚脸皮的功力,拉起许薇恩便冲上山脚吊桥,拼了命地说笑。

林小玮却淡淡地叫了骆然一声,与陆之让离得远远的:“骆然,我们一组吧,陆同学和薇恩比较搭。”

骆然自然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脸色苍白的她却只顾攀爬,一言不发。

她慢慢没劲了,骆然却始终元气满满,浓眉毛笑起来弯成一道温柔的桥,很好看。

他不停地掏出湿巾矿泉水给她,她也只得抛下心底的恼火,伸手拿面纸擦去他额头冒出的汗,打趣他:“背这么多不累呀,当你书包是哆啦A梦的万能口袋?”

“我要真是哆啦A梦,首先要用任意门到你心里瞧一瞧,也好对症下药,赶走你全部的不快乐。”他近在咫尺地盯着她的双眼,无心一说,却惹得她轻轻一怔。

这样有心有肺的骆大少,竟让她开始摸不透了,甚至有几分心绪紊乱。

不到日落,骆然和小玮便率先抵达凉亭。陆陆续续大家都到了,却独独不见陆之让他们。

天光一寸寸暗下去,山风微凉,带队老师眉头紧锁一遍遍安抚大家再等等。

黑暗中趁骆然上厕所的工夫,林小玮无声息地独自返回山间。

她并非不怕漫长未知的石阶,只是更怕枯坐在这里悬着一颗心。

循着手机亮光,她壮起胆子不断往森林深处走,终于听到陆之让安宁的嗓音:“薇恩快一点,估计大家都等急了。”

许薇恩低头甜软地应声:“那你拉我一把,太累了。”陆之让苦笑着用力攥起薇恩的手腕,往林小玮这边攀过来。

小玮忽然很怕陆之让看到自己,像个心虚的窃贼似的往后躲,却不想脚一滑,荆棘扎在脚踝上,很痛她却愣是没出声。

可惜陆之让还是走过来发现了她。

两人四目相接,他很快躲开她灼灼的目光,俯身背起她:“小玮,骆然呢?”她无力招架他的发问,垂下脸在他的背上沉默始终,暗里没人看到她眼角难堪的湿热。

倒是他扭过头淡淡地问:“小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不再是你的眼中钉?”

他目光里的信息,她统统读得出:他已在心里认为昨晚骆然所为是她的主意,而今天她不愿合照,是因为即使她做了卑劣的干扰,属于他的冠军依旧没被动摇……

你从来都不是眼中钉,你是我心底的一根软刺,拔不掉却又忽略不了。

她抿住唇,不让喉咙深处的软弱泄露,良久才鼓足勇气:“想休战?行啊,你去和老师申请让我调到你班里,我俩才好光明正大竞争嘛。”

陆之让迷惑地望着她恢复了傲慢的眼神,点了点头。

06.

到新班级,老师大约也觉得两位佼佼者互相厮杀很好,于是他俩成了同桌。

而他们高中时代也只做了这短短一天同桌——次日清晨,骆然就大摇大摆地将年级特批的纸条和医院弱视报告拍在陆之让桌上,笑意狡黠:“小兄弟看吧,我眼睛不好,因此被批准坐在你和小玮中间。”

她给了骆然一个大白眼:“你还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过奖过奖,我人帅嘛,自然思维灵活。”骆然只当她在夸自己,却压根没想到这样也没能阻止他们俩继续较劲。

高二下学期,两个学霸将战火从课桌挪到黑板,数理化课上讲压轴题,他俩像形成默契般各占半面黑板,解法之妙常让老师发愣。

她渐渐找到与陆之让相处的命脉,别看他总是对一切极疏离,但只要她丢一句“之让同学,你这个思路也太笨了”就可惹得他在放学后听不见任何噪音,世界中央独剩洞悉符号的眼和刷刷作响的笔。

她占上风时,他当然会镇静地吸取她灵感的妙处,而更多时候,他总能推翻她的思路,和煦一笑,拍拍她的肩:“你输了。”

“嗯,我输了……”她默默感触他掌心的温度,脸上不落痕迹,心底却仿佛被暮春柳絮挠过,痒痒的,很想打个喷嚏。

陆之让爱独来独往,她曾偷瞄过他一个人打壁球的模样,颀长的身影连挥汗如雨都那么了无声息……

到了高三,两人放学后一起温书做题已成不需开口的习惯。

而紧张的学习氛围让骆然愈发压抑,为了显得不那么落寞,他总在操场打球到天黑,然后带着阿姨做的热腾腾的便当去找她。

她最怕让陆之让看到她被别人照顾,怕陆之让认为她柔弱,她近乎偏执地认为唯有成和陆之让一样耀眼的人,余生才有资格牢牢站在他身旁。

她总是望着窗外抱着篮球的骆然,一脸抱歉地示意他不必等,先回去。

骆然如何能接受,十年,换了一所又一所学校,他和林小玮一道回家的传统从未被撼动。

于是后来,骆然虽恨得牙痒痒,还是让阿姨每日准备双份便当,提前塞进她的课桌,没好气地告诉她:“不吃饭又每天拼命到快八点,想英年早逝永垂二中校史?和陆之让那小子一起先吃了再研究,我等你回家。”

她并非不感动,也会大方拥抱他:“骆然,我不值得你这么个称职的死党。”

“我说值得就值得。”

他没忍住转瞬的鼻酸,嗓音一哑,也慢慢习惯独自在漆黑走廊上插着耳机将歌单从第一首听到尽头,见教室灯熄了便一跃而起,扬起温暖的笑和她并肩往公交站走去。

车上,她不止一次因太累而倚窗睡去,骆然温柔地望着她抖动的睫毛,不忍叫醒她,就细心地背过她的书包,用手臂圈起一小块地儿,让她稳稳地小憩。

城市夜色深邃,她细碎的发梢时不时蹭到他青筋暴起的手腕,让他的心轻轻一颤,又酸涩又甜美:“小玮,这就是我们靠得最近的时候,也是我唯一觉得能走进你心里城池的时候。”

可惜这些时刻,林小玮从来不知道,她记得的是某日补习,自己鼓足勇气摸出课桌里的便当,想喊陆之让一起吃,陆之让却正望着手机短信,急匆匆地收拾书包,一脸她从未见过的细腻笑意:“薇恩说她在对面鸡公煲等我呢,小玮要一起来吗?”

过了太久,小玮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失态地怒吼“不要”,只记得那天之后直到毕业、高考、暑假小聚,倔强的她都没再和陆之让说话。

而当晚一声不吭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捶了捶她颤抖的肩、坐在她身旁陪着她大口大口吃完便当的人,是骆然。

07.

最怕见谁,便冷不丁会见到谁。

九月,林小玮和陆之让在四百公里外的上海再次碰上。更戏剧的是,骆然和薇恩也像约好一般通过点招进了交大。

年少暗恋在她心底刚腐朽,本以为就此开始新生活了,他却再次靠近,却又让她触手不及。

她开始缺课,昏睡……直到骆然气急败坏地找到她宿舍,拽起头发凌乱的她,冷冷地盯着她惶惑的双眼,一脸不留情面地嘲讽:“从小到大我心里的盖世女英雄就这么大出息?还没输就往后退了?薇恩在追之让,你为什么不能?”

说着,他默默将公费墨尔本大学的通知撂给她:系里最终会产生两个名额。

这成了暗里的一束花火,重燃林小玮曾在陆之让身上许下的种种梦想。

许是默契仍在,公选课上陆之让在她的座位前停下:“小玮,墨尔本的那两个名额,我总觉得……舍我们其谁,你说呢?”

“澳洲,不见不散。”那闪亮的一刻,她的眼停驻在他骄傲的脸上,往后多年念念不忘。

她深信幸福有两种,一种是天生获得的,比如父母的爱,另一种则是后天努力才能拥有,而陆之让,便需要她忘掉所有阻力,拼命争取。

仿佛回到高三,通宵攻克雅思成了她生活的重心,而与二中岁月里如出一辙的是,骆然依旧是那个清晨在图书馆楼下听着耳机里的歌,耐心等她的少年。

每当骆然一脸心疼地将准备好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她都忍不住在心底质问:陆之让真值得自己穿越那么多孤独和寒冷?眼前眉眼清俊的骆然呢,他何尝不比陆之让更懂得自己,也更细致温柔?

不知从何时起,骆然仿佛会了读心术,一边将她凉丝丝的手放在掌心慢慢捂热,一边低声安慰:“有日子没见之让了吧?他一定也想见你,只是太忙,和你一样夜以继日呢。”

她不愿让为她辛苦的骆然看到眼泪,只得拼命憋住,浅浅地一笑带过。

一切似乎都朝着圆满的方向前行,直到三个月后宣布选拔结果,系主任念完林小玮的名字,紧随其后的竟是个陌生人。

原来陆之让在一周前已悄悄退出选拔。

满脸泪水的林小玮感到深深地被欺骗,不顾满座复杂的目光,冲到陆之让身旁,死死揪住他洁白的衬衫领子,声嘶力竭地质问他:“说好一起走的路,你偷偷返航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一个人傻愣愣地往前冲?”

陆之让垂下脸,任由她摇晃身体,始终一声不吭。

他当然说不出口,早在他刚刚和林小玮约好目标墨尔本不久,他便彻底在许薇恩锲而不舍的温柔攻势下妥协了。

而当他告诉了骆然,骆然在漫长而冰凉的沉默之后,反反复复地警告他:“千万别向小玮透露一个字。你虽不值得她那么努力,但她独自熬过那么多夜晚,闯过那么多难关,理应到墨尔本去看更广的世界,追求更高的理想!”

深冬,林小玮飞往正是明媚夏季的澳洲,没一个朋友送机。

在父母的注视下,她尽力撑着小孩子般的兴奋笑容,过了安检才钻进卫生间,关死了隔板却发现自己身体里并无急需宣泄的眼泪,有的只是无尽的荒凉和孤单。

关机前一刻,她来回翻着通讯录,翻了很久,硬着头皮拨通了骆然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紧随其后便是漫长的忙音,再无其它。

骆然没出现,这让她稍稍意外,然而更令她意外的是,抵达当日,没等她将大堆行李塞进Homestay安排给她的那个拥挤无比的小阁楼,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小玮!”

她愣愣地望着站在胜雪的日光里冲她微笑的骆然,说不出话。

他大大咧咧地拥抱住她,再无犹疑:

“小玮,你那么拼命地想要和你喜欢的人一起到陌生的国度去,仿佛这会是独独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无人之境,仿佛这样一来,你们就理所当然是彼此的唯一选择了……而这样不能说出口的私心,我其实也有啊。”

原来他还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南半球,于是厚着脸皮求家里给他想法子得到Offer,马不停蹄地追着她的航班而来。

她心悄然一震,仿佛有些原本坚不可摧的角落,因为骆然的坚持而慢慢瓦解。

其实在陆之让心里,自己又何尝不和骆然一样,像个卑微又锲而不舍的苍蝇,一圈圈飞旋,奢望陆之让能感动,从而让自己获得永久停留。

他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行李就往自己的越野车里塞,口吻豪气万丈:“在这儿当房客也是当,当骆大少我的房客也是当,走,跟我住去。”

隔着不足五米的距离,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日渐成熟的大男孩,眉头越皱越紧,慢慢地肩膀轻微一抖,低低地哭出了声音:“骆然,谢谢你还在这里。”

“不客气,只要你不赶我,我会一直在这里……不对,你赶我我也不走。”他玩世不恭地清了清嗓子,凑近她问道,“我给你搬箱子的样子是不是很帅?”

08.

向来懒散的骆然竟一反常态地开车来往City,只为购进她喜欢的天蓝色的墙漆和家具,趁小玮忙于上课和打工,他独自在家戴着口罩忙里忙外好多天。

入夜,累得快散架的她一进门便笑着问:“你这穷折腾什么呢?”

他盯着她的双眼挠了挠头,有点羞涩又极认真地说:“我一个人住就罢了,怎么乱怎么爽,但你在这里,我就希望能尽可能地让这栋大房子像个家的样子,让你舒服一点,也不至于想家。”

“还是那么蠢,没救了你。”她听了便双目灼热,忍不住踮起脚伸手拂去骆然鼻尖细小的油漆,笑得眼红彤彤的。

就这样,两个人在墨尔本的日子过得简单而飞快。

就在林小玮自以为自己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陆之让的任何一寸领土,就在她想要开口告诉骆然,她想要就这么和骆然过一生的时候,陆之让的电话开始在凌晨不断轰炸她。

故事再简单不过,薇恩对他的崇拜与恋慕随着成为恋人而褪去,相反,她慢慢看清了陆之让身上那种彻骨的清冷和礼貌,灰心来得极快。

而陆之让从未告诉任何人,当时他接受薇恩,是他不敢继续让自己的心沦陷在林小玮身上,林小玮太倔强,事事都当做一场必胜的赛跑,令他心动却也抗拒。

陆之让在越洋电话里的嗓音听上去一片颓然:“小玮,你回来吧,我希望你回来。”

于是她决定回国探望父母,顺便见他。

抛去那一份喜欢不说,光凭着高一起的七年相识,她也愿意看看他如今的模样。

骆然听到她要回国一趟,温柔的神色坦然无比:“看看父母嘛天经地义,住够了便回来,我在家等你。”

林小玮冷不丁一怔,心底又酸又暖,骆然口中的那个字眼如此清晰,家,然而她还是横下心诚实地戳穿骆然始终不提的那个名字:“骆然,我不想骗你,这次回去我约了陆之让见面,他有话想说。”

他却依旧笑容慵懒,眼神自信:“还是那句话,小玮,我在家等你。”

夜航十个小时,林小玮一刻不停地盯着漆黑的舷窗,脑海却渐渐明亮起来:

回首这些年,所有温暖的、快乐的、被照顾的瞬间,都是骆然为她制造的。

而陆之让虽然耀眼,却终究和记忆里的一张偶像海报无异。

在机场告别陆之让后,林小玮一边打车回父母那儿,一边急切地拨通骆然的电话,凭着直觉告诉他:“骆然你听着,不管往后我们在哪里,也不管时间去哪儿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而他欠扁地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就热泪盈眶,声音亦一如既往地嘚瑟:“迷途少女林小玮,你花了这么多年总算懂事咯,骆大少我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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