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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曾是大周国的侍医,因不愿攀附权贵。十年前,带我来到这处边塞小城——辽城。
这里是大周与北燕的交界地。每每市集,这里处处可见头扎细辫,身着窄袖的北燕人。
寒衣节那天,我和爹爹去市集送草药,归来的途中看到一个身着白裘的公子昏睡在地上。
他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受伤的右腹正插着一支长羽冷箭,伤口处正流着血,瞧着就吓人!
阿爹伏下身子,拿出一枚紫色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叹息道:“这枚紫珠凝血露能帮他止血,这三四个时辰内他不会有事,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啦,走吧!”
正是初春,春霄乍寒,冷雨绯绯。男人躺在湿潮的地上,白裘洇潮,唇瓣乌青,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悯,我央求父亲带他回去。父亲眉心紧拧,面色晦暗:“烟儿,不是爹不救他,你看他浓眉深目,面棱如刻,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我们汉人。”
阿爹又扒开男人的雪貂大氅,精壮的腰部露出尺余长的匕首,银灰的剑鞘上镶着七八颗大小不一的宝石,璀璨绚丽,着实罕见。阿爹瞅着我,促狭一笑:“你瞧这把匕首,我们这种小地方你能看到?”
我摇摇头,确实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卑微存活于世,富贵权势离我们太过遥远,不去触及也好,免得引来杀生之祸!
两人一骑在灰濛濛的雨雾里继续前行。走出很远,我仍频频回望,父亲见我如此心善,也不好驳了我的意,终是扯着我又掉头回去。
那一夜风大雨急,道险路难,马儿驮着那个男子不愿前行,阿爹只好扯紧僵绳拼命往前拉,我也披着蓑衣在没足的漩泥里抽打着马儿,好不容易回到家已经是午夜丑时。
我鞍前马后的为他忙碌了一个多月,累得我气喘吁吁,头昏眼花,他到好,整天躺在矮榻上一动不动。郎中来过,药也吃过,针也扎过就是不见好。气得我天天叨叨:“再不醒来就把你丟到路边喂狗!”
两月之后,他终于醒了。
阿爹怕他长相引来麻烦,特意嘱咐我给他穿上粗布缟衣,不准他出大院。
他道是顺从,从来都是在院里忙来忙去很少出门。
虽整日见他着一身青布衣,仍无法遮挡他油然而生的贵气,那一言一行的较好教养每每都刻在骨子里,想藏也藏不住。尤其是他那双碧眼蓝眸似沉入清潭中的宝石灵动透澈,幽深迷人。
平日里,他只知道围着我转,问他什么,他都“呜呜啊啊”比划,我是看不懂只当他是个哑巴。
我叫他阿元,他眉开眼笑似乎很赞同这个名字。
阿元就这样被叫开了。
时间长了,无人注意他,父亲便不再拘泥他的行动。
阿元就开始同我一起上山采药,下水摸鱼。他尤其擅长射鱼,长矛一掷,又快又准,直插鱼背。
他除了卷毛碧眼,面容异于汉人外,其他均与汉人无异。
自从阿元来后,我学会了偷奸耍滑,常常坐在小竹椅上嗑着瓜子儿。
阿元却每日都忙得脚不离地,桩桩件件都要将时间安排得紧凑有序,否则一个失误准讨来我一阵打骂。我想逼他走,因为我听父亲说,最近村子莫名来了许多陌生人,我怕那日父亲的话会一语成谶。阿元到是不恼,瞅着我笑,碧眼如波,盎盎敛滟。
我实在拿他没法,只好直言赶他,他装作没听见,继续摆弄手中的活计。不过还好,不出几日,乡村又恢复了宁静。
落秋的山林里,寒雨刚过,湿风又起。
一大早,我就拽着阿元去山里采药。
山路湿滑,一不小心,我跌进了泥泽,惊慌失措间,阿元也被我拉入泥潭。
我吓得面如土灰,一动不敢动;他却波澜不惊,面色如常。
他离芦苇岸最近,我示意他快些爬上去,不要管我;他对我的提议不理不睬,倔强地一点点朝我靠近。
终于指尖相触,淤泥已经没到他的胸口,凭借着最后一点力气他将我推到芦苇丛中,我凭借粗壮的芦苇爬上了堤岸。
再扭头看时,他已经被淤泥没过了脖颈,气息微弱,面白如纸。
我急得大哭,四处奔跑求救,幸得有山民上山才合力将他拉了上来。
他本可以自救却为了我险些丧命,这件事以后我决定再也不赶他走了,好好待他。
自从林中遇险后,他变得同从前不一样了,常常流连于市集,回来时也常给我带些簪坠类的小玩意。我问他银子从哪儿来的,他不答在我手上写下:“别人给的”
哪有这种好事,我怒嗔瞪他。
他也不气,浅浅一笑。
上元节那日,阿爹让他带我去看灯,我本不想答应,终是拗不过爹爹的软磨硬泡,还是踏上了去集市的道路。
节日的集市真热闹,一路上人声鼎沸,繁灯如星。精巧的兔灯最是好看,琉璃灯罩,嵌丝彩绘,炫光溢彩,令人爱慕。一问价格,贵得吓人,我掉头就跑。阿元却偷偷为我买下那盏灯,一声不吭塞进我手里就远远走开。
我心中欢喜提着那盏灯遥遥地站在街心,昂头看见不远处站在绚丽烟火下的阿元,心中莫名升起一缕怅然。
自那日在花亭醉酒后,我总是心绪难安,已经许久没有搭理他了。要不是父亲见我整日郁郁寡欢,硬逼着我出来,我还躲在屋里咧!想起醉酒那日,我的耳根又火烧起来……
忽然,周遭吵嘈一片,一群身着燕服的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位头缀银饰的老者朝我们走近,他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安王,夫人让您回去!”
“好”清冽的声音传来,我诧异,呆呆地盯着阿元,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回事他会说话……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三步并成两步已经移到我身前,伸手将一块沁凉兰花玉牌塞进我手里,微微侧脸,浅浅一笑道:“烟儿,等我!”
我一阵发懵,手里攥着上好的玉牌,话哽喉间,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走了,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我失魂落魄的跑回家,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怕引来是非,连夜偷偷带我离开了辽城。
一个月以后,我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爹爹得知我和阿元酒后乱性种下孽缘,又气又恼,又不得不帮我去打听阿元的下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