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目光灼灼直盯着她,目光似要穿透面纱,“前两次姑娘都带着易容面具,今日可否让在下一睹芳容?”
君海棠恍然醒悟,原来眼前之人便是在洛阳城对她出手相助,后又撕破她面具的乞丐。只是他此前脸涂黑泥、散发破衣,与今日仪容整洁、锦衣华服的形象实在是相去甚远。君海棠在脑中两相比较,不觉莞尔,笑意自眉角眼梢溢出。
玉人玄发青鬟,玉骨冰肌,春眉淡淡,秋水盈盈,说不出的奇异动人。大公子有一瞬的失神,心念微动,伸手直取她脸上面纱。君海棠一惊之下扭头避开,纵起朝他小腿胫骨踢去,怒道:“你这人怎每次都这般无礼?”
大公子脚下与她连拆数招,右手改取面纱为紧扣她腕间。君海棠被拉得向前踉跄,因左手受制,她急出右手解围,却不料他趁她洞门大开,无暇自救,左手悄无声息伸到她耳后,轻轻巧巧将面纱取下。
君海棠面上一凉,白纱已到了那人手里,她心中急恼,便使出十成内力震开其手,纵身穿越长廊。
一旁小厅内,段恒呆呆望着君海棠远去的身影,心中怦跳不停,“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维姬姑娘?纵使今夜散尽金银,定要一亲芳泽。”
君海棠拐过廊道,前方又是个偏僻花厅,已无去路。
大公子浅笑着缓步行近,将白纱置于鼻端,漫声轻吟,“玉人下瑶台,香风动轻素。今夜良辰美景,难得再遇佳人,真是天幸我也。”说罢将面纱揣入怀里,“在下江遥。若未猜错,姑娘芳名可是海棠?”
君海棠气结,双颊已烧得透红。这名叫江遥的男子行事大异常人,前番在洛阳城内与乞丐为伍,今日却在长安城里混迹青楼。
她忽地飞身跃起,十指微曲拈个拂云指的招式,朝江遥膻中穴点去。
江遥微微一笑,看出她点穴为虚,取自己怀中面纱为实,身形竟然不避不闪,却张开双臂好似迎情人入怀一般。
如此无赖招式,君海棠气恼之下变虚指为实,灌注内力狠戳上他膻中穴,却不料如同戳在棉花团中,送出的内力消失殆尽,手指却似被一股力道紧紧吸住,挣脱不开。
江遥低笑,胸腔微微震动,“莫非在下魅力不可挡?得姑娘投怀送抱,荣幸之至。”双手合拢之下,竟似将她环在身前那般。
君海棠气臊难堪,忽觉心口热流上涌,四肢百骸汇出一股气息,滚滚淌过各处经脉。她心知是玄天逍遥气被引发出来,正要调息运劲,哪知江遥突然收紧双臂,她猝不及防,恰恰扑入他怀里被紧紧抱住。
口鼻间尽是淡淡酒味和男子青松阳光般的浓郁气息,她又惊又怒,体内玄天逍遥气猛然岔开,心口象被撕裂了一般,她霎时痛得晕过去。
许久,汩汩暖泉流过四肢,点点温热沁上心头,君海棠缓缓睁眼,头顶上琉璃灯幻彩流动,映着一张略显担忧的俊颜。她猛然清醒,发觉自己正躺在榻上,江遥的手正抵着自己的左手。
他面上凝重,盯着她沉沉开口,“姑娘体内的寒毒是何时所中?”
君海棠心念一动,“你说的是我的心痛之症?那个自小便有了。”
江遥一怔,“你不知自身中毒?”心下却暗暗生奇,她体内的蚀心腐毒曾被人用深厚内力逼压至膻中穴,却与当年义父所提如出一辙。
君海棠只道他又在胡言乱语诓骗自己,哼道:“这心痛之症自我记事伊始便有,又怎能是中毒所致?”
她不耐起身,肩头却被江遥按住,“此毒只能由人施掌以内力传入人体经脉。你好好回想,小时候却是谁打了你?”
君海棠呆住,努力思索,脑中却一片空白,她烦闷之气渐生,“即便我中毒,又干你何事?让开!”
江遥不为所动,面色颇为凝重,“蚀心腐须用纯阳内力驱除,天底下能解这毒之人已不超过三个,而区区在下正是其中之一。”
君海棠已认定他在戏耍自己,于是矮身缩出,即刻展开身法疾奔而去。到了前方楼梯口,上来的龟奴将端着的酒菜朝她一塞,“大家都在忙,你莫闲着,快进雅间伺候!”
君海棠听到身后廊角外暗风劲拂,便不假思索端着酒菜闪入雅室,待进到里间,原本低声交谈的几人瞬间止住话语。
“将酒菜放下便出去,若无吩咐莫进来打搅!”话语之人说不出的威严。
君海棠讶然抬眼,里间几名客人身材高大,颊边有须。正中那人年纪三十左右,目光锐利仿若鹰隼。几人乍见君海棠,目中虽起惊艳之色,仍喝令她退下。他们皆身着天昭丝绸,但脚下踩的并非丝履布鞋,却是皮毛制成的短靴。
君海棠不动声色退出,怕江遥已在前头,于是转到屋后。
墙内传来那几人的低语,“乌桓大王的诚意,小人定转告燕王,还请嘉英王子在长安多盘留数日。”
中原乃天昭王朝所治,东有陵国,西有楮国,南有大理,北有乌桓。除西楮外,天昭与其他数国有关市互通,商贩往来不绝。但此时屋内人定非寻常商贩,君海棠只觉头皮发麻,自己怕是偷听了不该听的话。
她悄悄下楼,厅中众人已安静下来。前院大门处隐有喝呼声,并夹着龟奴的哀求,“确实没有强盗来过,几位官爷行行好,今夜维姬姑娘开竞标,各位客人都还在等着呢。”接着“哎唷”一声,似是龟奴被人用力推开,一行人已快步冲入。君海棠瞥见领头那两人,不禁身形瑟缩,忙闪入拐角藏起。
领头二人正是上次君海棠在官道驿亭内遇到的小王爷的随从。想起被鞭笞的情形,她心有余悸,只恐那乖戾的小王爷也在左近。
一大票人官差和衣甲鲜明的王府侍卫在大厅盯了半圈,龟奴被领头的逼问不过,簌簌发抖指向二楼。领头二人对望一眼,推开龟奴朝后打几个手势,手下人便兵分数路,悄悄抄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