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玲女士诠释爱情中的卑微:“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与此诗有相似之处,只是前者沉浸于爱的欢喜中,后者却提心吊胆、深情但痛苦。
但此诗不仅仅局限于“人间情事”,更表达了一种生活态度。
巴巴地活着,“眼巴巴”即绝望已经侵染内心,但仍有所求。耗费精力对付生活的一切琐事,日复一日,生活对人来说是无法拒绝的必需品。“按时吃药”,她很清楚自己是脑瘫患者,生活现状不尽人意,却无可奈何,这对清醒者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麻木的人才最幸福。
在某节目中,窦文涛问:“你生活在这样的生活现状中,是否会在感情生活里经常受到挫折或者被冷漠?”
余秀华回答:“这个从我懂得感情到现在都是这样,这个真的和我的身体有关。我身体不好,又长的这么丑,别人就会对你产生恐惧害怕,所以说这个情感受挫,还真不能怪别人,还是怪自己。感觉我的灵魂装在这个身体里,很不协调。灵魂被身体给限制了。”
答案正是如此。只有在阳光温暖之时可以暂时远离生活的痛苦与苟且,“把自己放进去”,便是把灵魂抽离,放进阳光金黄色的包围里。大自然比人类懂得包容,它在挥洒阳光之时是一视同仁的,对一块历经磨难、苦涩的“陈皮”亦毫不吝啬它的光热。
而可怜的人类啊,总是目中无人的狂傲,心胸有时又太狭隘。
人的渺小之处便在于——人的认知程度容易停留于皮下脂肪的深度,追求美的本性使人看见丑陋、残缺的皮囊不免产生厌恶感,甚至恐惧感;见了谁做事情似乎不符合身份就冷嘲热讽,不屑一顾,甚至是人身攻击。看似不经意或是某些人“理所当然”的举动,会给一个本来天真美好灵魂烙上伤痛。
“菊花,茉莉,玫瑰,柠檬”——清香而美好的事物似乎要带我去往春天,我每天轮流换着泡茶,可是,我饮下它们却始终不能成为它们。
因为我是一棵稗子,是抢稻子养分而被农民深恶痛绝的杂草,没有生存在稻田里的权力,只能生存在墙角桥底或乱坟岗这样一切被遗弃的荒芜之地,因为我只是没有用处的异类……我在嘲讽和恶意中坚强地生存着,但我不想仅仅是生存,我想要生活,想要生活啊……即使无人支持,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剥夺我生活的权力。我想去往春天,春天有和风暖阳,那里有一切美好的东西。
但我只是一棵稗子,稗子是不能期待春天的,稗子的春天就是它被除去的季节。
“内心的雪”过于美好和洁白,但现实残酷不可更改,自知永远无法到达,只能一次次地按耐住欣喜。像少女暗恋的情愫,美好但落魄,只好亲自扼杀了这美好的向往。也许,诗中的抒情对象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些诗人,是始终追求的理想,也或许是虽残破不堪但依然让人无限留恋的人间生活。
把自己放在金黄色阳光里浸泡只是逃离现实的短暂快乐,因为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但最幸福的事总是很简单,“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作者心路历程中精神上的满足和愉悦,思想逐渐变得深刻,不断地思考生活、人生、宇宙,思考一切道理,她的灵魂超脱了农妇的躯壳。就这样光阴不断流逝,人间的情事恍惚而不确切,它有没有来过,是不是已经走了,好像都无法回答。
作者说她不适宜肝肠寸断,但诗人都多愁善感,对世间万物充满悲悯,写诗又怎能不肝肠寸断?可她却始终一首一首地写着诗,诗中的悲情打动了每一个人。
她想给心中向往的对象寄关于植物的书,即有关她自己的书,她想要说明异类与主流的区别,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诉说身为异类的痛苦而曲折的心灵路程。她提心吊胆地卑微着,但始终怀着美好的愿望。稗子的理想必定高于稻子,生命比稻子更加坚韧。
稗子,孤独的稗子们,它们深谙生活的苦楚,可是在内心深处总有一些欣喜的向往啊:我想放声地哭,放声地笑,我想有我愿望中的生活;也许我不爱自己,但我爱你,我爱我的情人,我爱诗人们,我爱闪着思想光辉的文学,我爱这虽残破不堪但依然让人无限留恋的人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