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一大帮年富力强、作风正派的干部却在“靠边站”或“住牛棚”。那时候又没有其他什么娱乐,也不敢有什么娱乐,聚个会都得提心吊胆,还要设置好放风的人和位。于是,精力旺盛的人们在没有了繁重的工作和斗争压力后,纷纷回归家庭,过起了老婆孩子热坑头的日子。而随后到来的计划生育政策,对于这群习惯了服从组织、遵守纪律的干部们,是一点违反的念头都不会有的。七十年代中后期开始,到了八十年代,这些干部在工作中的成绩和实力展现得越来越多。西南某县唯一的重点中学——兴隆中学,也便出现了很多县领导的孩子,而且很多还都是家中的老幺。“兴隆三公子”算是其中的领军人物。
无暇的谢三
谢三,唇红齿白,体态修长,着装干净,反正就是“帅”。与马儿、胖墩儿并称兴隆三公子。又因其父在谢三读高中时,就已开始主政兴隆县,其后更是升任至地委组织部部长、副书记、行署专员、书记。因此,谢三被兴隆中学的学生默认为了兴隆三公子之首。马儿、胖墩儿父亲也都正好于此时担任着兴隆县县委副书记,再加上两人一个在体育方面有过人的天赋,一个凭着敦厚老实的面相,也算是实至名归。
谢三是“无暇”的,从小学担任大队长开始,到中学的学生会主席。就如同其父亲一样,从部门负责人到县领导,到主政一方,从未听说有什么黑材料、灰事迹、桃色新闻之类的,两人都是一身的正能量。一说起两父子,人人都得竖个“大拇指”。谢三呀,长得帅啊,不惹事,难得的是还一点不高冷,和谁都能和和气气地聊两句。奇怪的是,和谁都不错,但也没听说和某人真真正正地不错。
无暇的谢三,大家都觉得他哪里都好,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好。
然而无暇的谢三,到底还是在高中被强制染了个污点。
兴隆县城四面环山,兴隆中学就建在了其中一座山的山腰上。学校到县城的路不算远,却是石板路,且都不宽,大约三、四人能并行那种。某日晚自习放学回家途中,老街的几个“少幺毛”(本地人对类似古惑仔的小青年的一种称呼)居然截停了谢三,随后更是发生了推搡。也就一两个回合的的推搡,却让放学正处于缓堵人行高峰的人群,瞬间形成了人浪,终有三、五人没抵住这波人浪的冲击,倒在了地上。除了轻微的擦伤,还有那么不多的几脚踩踏。这是事故啊,有心人用力地推送,一开始竞似隐隐要翻起滔天的大浪。调查结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当天晚上就出来了。
谢三有一狗腿子名王大嘴,据说其父也曾和谢三父亲一起工作,虽然只是食堂做饭的。小时候两家也是邻居,虽然住的是一个单位不一样的两栋楼。狗腿子嘛,当然就喜欢到处乱咬,一个不注意咬到了某“少幺毛”的什么亲戚。于是,几个“少幺毛”就约好了准备找王大嘴说道说道。找的是王大嘴,然而狗腿子平时自然是走在主人身后的。黑灯瞎火的,第一把却是推向了咱们谢三公子。于是,起初的传言就成了堂堂谢三公子居然和老街的“少幺毛”起了冲突。好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事情的真相很快水落石出。虽有人受伤了,但只是破了点皮而已。虽有人倒地了,但只是被踩了两三脚而已。事情而绝不是什么事件、事故,很快就风平浪静。
这恐怕就是谢三,在整个兴隆中学阶段唯一一件让人还能想起来的事了。后来的岁月里,偶有听闻谢三,也无非是去了哪所大学读书,去了哪家单位上班,结婚了,生子了,升职了,等等,真没听说他还发生了什么与众略有点不同的事。
无睱的谢三公子,一个各种剧本、故事里都应该是主角的人,终其一生,也没能真正成了任何一个事情、事件亦或事故的主角。
马儿
马儿,当然姓马,又因其强健的体魄,超常的体育天赋,所以被同学们叫作了“马儿”。
马儿的父亲,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牌子响当当。先是在兴隆中学任教,一定年月后担任了校长,慢慢开始步入兴隆县政坛,一度官至县委副书记。毋庸置疑,其在兴隆教育系统特别是兴隆中学的影响力无人可比。
马儿读高中时,父亲刚任职县委副书记。官家子弟和兴隆中学人脉的深厚背景,反而给马儿造成了巨大的压力。马儿的成绩进入高中后,一落千丈,由全校的领跑者行列,踏入了后排同学的圈子。倒是凭着优秀的体育天赋,马儿被当时的县业余体校篮球队看中,并给予了重点培养,同时成为了兴隆县篮球成人队和篮球学生队的主力控卫。精神上的压力得以释放,学习成绩却是再也回不去了。班上的座位也稳定在了最后一排。
时有新从兴隆某乡镇中学调到兴隆中学的语文老师某燕。也许是刚到县中,欲在县中表现一番以证其实力。也许是责任感的驱使,怒其不争的迫切心情。也许是感受到兴隆中学马家的恐怖实力对其形成了什么压力。某燕对马儿的学习特别是课堂纪律要求是很严格、很公正的,绝不能因为坐在了后排就不闻不顾。课堂上的抽问,总是会想到了让马儿来回答回答。别人的作业一扫而过,马儿的作业一定是逐字逐句认真批改,惨不忍睹也要改,错的要让马儿再来个十遍八遍,马虎了事的十遍八遍不行,打回再来个翻倍。两人之间的互动不停,屡试结果双方都不爽后,某燕发现在学习上想让马儿重拾信心,迎头赶上,似乎已成了不可能后,开始降低了学习上的要求。
我的马儿同学,你不好好学,你别影响我的课我的教室秩序啊,你不想进步,我还要上进呢。上我的课,你别想睡觉,你要是敢睡觉,我就罚你,罚你站在讲台上来。上我的课,你也别想和同桌、前排吹牛、聊天,你要是敢上课讲话,我就罚你,别人作业抄一遍,你得给我抄五遍,不抄我就告诉校长,我就告诉你父亲。
某日,马儿上课开始走神,目光游离到了教室外的风景或是路过的美女老师。可能心里从来没放弃过对马儿的莫名关注,也许是C位,也许是黄金分割点,也许是角落里,反正在某燕眼球的构图里,从不缺少马儿的身影。马儿走神的瞬间,粉笔头精准地落到了其头上。马儿揉了揉脑门,几乎火气要上头,到底是没有发作。稍作调整后,马儿收回窗外的目光,开始定坐走神。撑了一会儿,倦意不停袭来,一阵一阵的,终究顶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某燕见此情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马儿桌前,手中的书一下就敲在马儿头上。马儿从梦中惊醒,迷茫地盯着桌前的人影,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头。“不要打我的头”,声音好似在呢喃。“啪”,又一下。“不要打我的头”,声音似已变成了低沉的怒吼。“啪”,再来一下。“不要打我的头”,声音迅速提高了大约两个八度。接下来,马儿迅速起身,一把夺过某燕手中的书,用力一撕,随即扔向某燕。某燕的眼镜不翼而飞,头发也飘散开来。某燕怔了怔,估计也就一两秒钟吧,突然掩面冲出了教室。
两匹骆驼在来来往往的各种互动后,身上的稻草越来越重,最后被同一根稻草压死。事情似乎不该就此结束,也许是两匹骆驼各有其错,也许背后还有其他的故事。所以事情刚一开始,又似乎就到此为至了。
胖墩儿
胖墩儿,身高约160CM,体重也不过60几公斤,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个营养普遍不足的年代,被归为了胖子一族。
胖墩儿的父亲是土生土长的兴隆人,很早的时候就在县委办公室工作,从书记秘书任起,兜兜转转,一直在兴隆政坛上下起伏,巅峰时期其统治力甚至盖过了空隆过来的县委书记,轻易将之架空。
胖墩儿在读高中的时候,父亲已任职兴隆县委副书记。县委领导的家中,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干部居多,言谈举止还是很文雅的。而客厅里、饭桌上的聊天信息,很多都是有关于小城政治的,其中不乏阴谋诡计、下套子、使绊子的一些谈资、故事。耳濡目染之下,胖墩儿从小就在同学中有一种稳重而带点儒雅的气质。也许是对好好读书并没有强烈的欲望,胖墩儿的成绩也是一直游离在中等边缘。学习尖子们自成的圈子里,对胖墩儿有一种来自天然的排斥。而中等成绩的圈子太广,需要团结的力量太多,所以胖墩儿就看上了后排同学的圈子。凭着其从小环境造就的优秀情商,胖墩儿很容易就融入了进去。胖墩儿的营养在当时算是很足的,可惜先天体质并没有很出众。在大多具有强横体质的后排同学圈子,胖墩儿并没有成为领导人的先天条件,可是父亲圈子里的那么多成功和失败的案例,在处理一些事情时,随手拈来都是一大堆的“馊主意”,于是,胖墩儿慢慢就混成了后排同学圈的白纸扇。
胖墩儿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无与伦比的大局观。
某节体育课,胖墩儿和同班的锅巴、马儿、羊屎豆,很是熟练地请假溜号,跑到学校门口的一小饭馆,直接冲向饭馆二楼。一个简约的小饭馆,二楼也没什么包间,只是安放了两张桌子,算是比楼下的四、五张桌子显得清静,而承担起了包间的职能职责,也就是在讲究“先来后到”之前,先讲究个“熟人优先”。此时的二楼,几个高年级的已经围了一桌。几人便在另一张桌子坐下,从裤包里摸出扑克,再点了盘花生米,以示“我们也是来吃饭的”,堵住了其实拿几人毫无办法的老板娘的“碎碎念”。牌打了一小会儿,马儿就上厕所去了。锅巴和羊屎豆抽起了烟,喝起了茶。不抽烟的胖墩儿一时无事,就到另一桌观起战来。在一圈牌后的例行总结、相互埋怨时,胖墩儿忍不住插了句嘴。其中一个叫李军的,本就因打错牌被队友骂得有些吃不住,再听到有人插嘴,火气立马冒出了至少两丈。“你懂个屁”,随即猛地起身,踹了胖墩一脚。听见响动,锅巴和羊屎豆迅速围了过来。此时除了李军满脸通红地站着,那一桌的其他人或抽着烟、喝着茶,或低头摆弄着桌上的扑克,并没有马上站队的意思。也许是这一脚踹得不算重,胖墩约一迟疑,伸开两支手臂拦住了冲过来的锅巴和羊屎豆。
“对不起,我的错”,锅巴和羊屎豆面面相觑,其他人也都愣住了。李军自己也怔了怔,悻悻地坐下。一时大家都觉得有些无趣和无语,随后便各自作鸟兽散去。
由此可见,胖子的大局观真不是常人能比的。你看,这样都没形成一次打架斗殴,没人受伤更没人丢命,也不会在档案上留下任何污点。一时的小委屈算不得什么,人生的路上,胖墩儿才是赢家。胖墩儿按部就班地读完大学,并没有回到小小的兴隆县,加入兴隆政坛。而是留在了大学任教,现在已是某领域的专家、教授、学术带头人。画画的大师不愿意让自己的下一代学画画,官二代也有很大部分放弃了仕途而选择了经商或其他的事业,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反观李军,高中毕业后参了军,退伍回来安置在某执法机构,没多久就因工作时间喝酒、收红包、野蛮执法等多项违纪(传闻是内部人员举报)而被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