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22日是奶奶八十大寿
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透过家人们更新的朋友圈照片，我在心里默默地拥抱了一下奶奶，她还是那样瘦，抱着像个小孩。
奶奶已入耄耋之年，每逢生日，所有的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大到五十多岁的儿女，小到不过五岁的重孙。大家都会闹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家里的桌椅从来都是坐不下的，几乎有一半的人是站着吃的，餐桌上的菜盘也是叠了又叠，而最辛苦的算是奶奶的三个儿媳妇了，也就是我妈妈，二妈和大妈。她们每年都是生日宴会的后勤部，洗菜煮饭刷碗井井有条，匆忙的脚步声中总会看到一个个喜悦的面容。
吃饭的时候每人都得说一句祝贺的话，并且不能重复。
记得小时候，每次到这里我们几个堂兄妹都会争着第一个说，因为越到后面贺词就越难想，说不出，往往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小情绪会搁置心里好久。
吃完饭，大人们打牌，小孩们打成一团。这个时候，奶奶就会说，看吧，还是在家里面吃饭好呀，去什么酒店，在家多热闹！
奶奶这一辈子最喜欢的事就是热闹，小的时候，如果奶奶不见了，去热闹人多的地方，肯定能找到她。
也是从奶奶身上，我得出了一个理论，爱热闹的人，一定是善良的。
一
十几年前，奶奶将自己备用的拐杖送给了一位家门口的路人，只因看到那个老奶奶背都那么驼了也没拐杖，于是就慷慨地送人了。
以至于现在她自己偶尔下雨天用的拐杖都是自己用树杆做的，她说用的习惯，也不肯我们给她再买。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帮助过很多人，家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下雨天借把伞，热天借口水，还有来来往往的空巢老人，这些老人有卖菜的，卖小鸡小鸭的，卖杂货的......每次碰到这种老人卖东西，奶奶一定是会买的，即使有时候不大用得上。
记忆犹新的一次是在我不到十岁的一个傍晚，有一位卖小鸭子，看起来已年过六旬的老奶奶，她说她儿女都出远门打工不管他了，家里就她一个，住的是土房，用的是油灯，就靠养几只小鸭子生蛋繁殖赚点钱，有时候会吃不饱饭……
这位老奶奶当时穿的衣服也都是补丁加补丁，在那个人人都能吃得上肉的年代居然还会有人吃不饱饭。我当时虽然年纪甚小，心里早已感慨万分，还没等我进门给那位老奶奶拿椅櫈坐，奶奶便已经从她房间冲了出来手捧一大堆自己用布料缝制的新衣服和裤子，待快走出门时又打转回到了厨房用菜刀切了好大一块西瓜一起递给了那位老奶奶并说道：“走了这么远的路，您一定是渴了吧？我这里有几件新衣服，我都没来得及穿，我看你比我小几岁你穿这种花纹的衣服肯定比我要好！”
奶奶边说边将手中的西瓜和衣裳往买鸭子的奶奶怀里递。接着又问：“天都快黑了，您老怎么回家呀？”
或许是被奶奶的热心肠给感动了，卖鸭子的奶奶一会儿看着手中的衣裳西瓜一会看着奶奶，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我走了过去，看着笼子相互踩着脚丫的小鸭子说道：“奶奶，小鸭子好可爱，我想养小鸭子，买两只鸭子吧，以后就有鸭蛋吃啦！”
“好哇，买两只”奶奶说道
这时，卖鸭的奶奶才开了口：“行呀，你拿两只去吧，不收钱”
说着便从笼子里捉出了两只奶黄色的小鸭子递给我。
“不行，肯定要收钱的，”话刚落音奶奶就从荷包里拿出了五元钱强行地递给了卖鸭奶奶。开始，卖鸭奶奶死活都不肯收，后来奶奶机智地说道：“天快黑了，您老还是早点回家吧，我看这天色也是像要下暴雨了，您老就坐个车回去，这买鸭子两块钱，还有三块钱您就坐车回家吧，下次您要是再来我们这块儿卖鸭子可以来我家来坐坐！”
看得出，当时卖鸭的奶奶感激地眼泪都快出来了，天色越来越暗了，她嘴里只是不停地在对奶奶说：“谢谢，谢谢您老……”于是挑起了扁担两头的小鸭子边走边回眸地点头合掌示谢，直到地平线盖过了她佝偻的肩……
至今这个画面依旧在我脑海中常常闪过因为那天开始，我吃饭碗里从不剩一粒米，我知道奶奶那几件衣裳其实是留着走亲戚的，五块钱对她来说可以够家里买几天的小菜。
每当我问奶奶为什么的时候，她都只是淡淡地说道：“能帮住别人就帮一下吧！”
就是这样简单的几个字，不包含任何的情绪与因果，却让我受益终身。
后来，那位卖鸭子的奶奶只要来我们这里就会放一些她自己种的蔬菜或者果子在我家门口，
曾经在我家喝过水的人走到我家门口都会歇歇，借过伞的人都会找块石头坐坐，就算我家没人大门是关着的，一年四季也都如此，人来人往是常态。
二
“我的奶奶，虽然一字不识，可她却有满肚子的故事”
——《我的奶奶》
这是我上小学五年级写过的一篇参赛作文，最后还拿到了省奖，如今只记得开头这一句。
奶奶一生一字不识，没有念过一天书，小时候哄我睡觉却能够讲出很多有趣的故事，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个是叫作“大山羊和小山羊”。
故事的大概就是狼在两个山羊兄弟的妈妈去外婆家时乘机而入吃掉了小山羊，最后大山羊勇敢地想尽了办法与其对抗……
小时候，听着奶奶讲又害怕又想听，几乎是每晚一遍，才肯睡觉。
而就在去年冬天，我帮奶奶暖被窝一起睡觉，我玩着手机，她抱着小闹钟在不停地数时间，接着就是一阵小声的嘀咕。我看着她的样子及其可爱好笑，就问道：“奶奶，你在干嘛呢？还不睡觉，帮着闹钟玩呢”
这时，奶奶抬起头皱着眉说：“我睡不着啊，怎么睡都睡不着！我数了钟都快11点了，哎……”
我像个毛毛虫般地从被窝另一头钻到了奶奶这头来，抱着她说：“我来给你讲故事吧!”
“好哇！”奶奶显然高兴了
“从前，有一个小山羊和大山羊，他俩的妈妈去外婆家了，让他们兄弟俩别乱跑，否则会有大灰狼出现，可是小山羊由于贪玩，不小心把大灰狼放了进来，小山羊被吃掉了，这个时候大山羊就想办法怎么对付大灰狼……”我慢悠悠地讲道
“然后呢？大山羊是怎么对付大灰狼的呢？”奶奶像个小孩子般真挚地向我问道。
“你不知道吗？这个可是你小时候经常讲给我听的啊！”我好奇地问道。
“啊？我一点儿都不记得啊，真的是我给你讲的？”奶奶边说还一边努力地回忆着！
“真的不记得，你快说啊，最后大山羊怎么对付大灰狼的？”奶奶还跟我急了。
……
正当我要讲的时候，只听奶奶抽着大口大口的呼噜声，她睡着了，听着我讲的故事睡着了。
三
这几年听得奶奶说过最多的话就是：“现在这么好的社会，真希望自己能多活几年啊”
接着就是亲朋好友们个个都安抚道：“几年算什么，你还要活几十年”
“那不就成了老妖怪！”小孩子们会插嘴说
“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笑声
……
这些年，奶奶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她患有心脏病，只要稍微咳嗽感冒就必须去医院治疗，因为她的心率太低了，稍微有大动静就会生命危险。
七八年前，医生就说奶奶的心脏属于严重衰弱状态，一定在家连扫把都不能拿，不能走远路，可是这几年来，奶奶照样是自己洗衣做饭自己照顾自己，一如既往地爱往热闹的地方凑，除了每次都是自己感冒咳嗽引起的心脏病复发，其他时间都是开心的。我们都认为，是因为奶奶性格乐观，每天都有很好的心态，虽然是心脏病，但一样每天看起来精气十足。
可是奶奶的咳嗽病是从年轻时就有的，每次奶奶咳嗽厉害的时候心脏都会受到牵连地被送进医院输氧气打点滴。每次住院，因为伯伯姑妈们都要上班，只有我上学能请的动假，好几次他们忙的时候都是我假期或者请假回来在医院独自照顾奶奶，奶奶几年来住的医院和楼层都是一样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也几乎没变过，以至于后来他们都认识了我，去病房租电视遥控器的时候也不会收我押金。
在医院照顾奶奶最头疼的事就是她的一日三餐，因为她都是没胃口不想吃，但是医生说他每天必须得吃点东西，不然身体会更差。所以每天的前一天我都会问她有没有想吃什么，想吃哪方面的东西，或者零食和水果有没有想吃的。
奶奶每次都是摇头
终于有一次，她说她想吃以前我上中学她常买给我吃的小笼包，我心里一喜，于是每早6点起床从医院走到那家的包子铺再走回医院，正好8点左右奶奶起床。
可奶奶的口味往往只能维持三天
直到有一次，我带她下楼到医院的食堂吃饭，她看中了一盘五花肉，但是医生说她不能吃肥肉，于是我就跟奶奶认真地讲，我们可以点五花肉，可是吃的时候我们只吃能上面的瘦肉，不能吃肥肉！奶奶像个小孩子一样地看着随后用力地我点了点头。
在吃的时候，奶奶不小心把肥肉也吃进去了，过去紧张的我不自觉地大叫了一声：“你吃到肥肉了，奶奶快吐出来”
奶奶听到我说的话连忙把嘴里面的的饭菜都吐了出来，难过地问我：“怎么办呀？我不知道有没有吞下去！”
此时已接近夜色，食堂里的人相继而散，格外明亮的灯光眷顾着奶奶和蔼的脸庞，我似乎看到了头发没那么白的她在追赶着车，叫喊着我。
“诶，快停停，我的孙女在上面呢，快停停……”
上小学的时候，我得过急性肠胃炎，肚子痛的厉害，每次奶奶都会背着我坐车去往门诊打点滴，那个时候，我的胃口不好，奶奶也是每天都会问我想吃什么，然后像变法术似的为我调节胃口。
同样的情节，吃饭的时候我不下心吃到了一口肥肉渣，奶奶也是同样紧张地大叫一声：“快吐出来！”我急忙地吐了出来，难过地问奶奶：“怎么办呀，我好像吃进去了，我肚子会不会好不了啊？”
奶奶只是笑着说道:“吃进去就算了吧，一小块没事的，正好你这么瘦，说不定还能长点儿肉呢！”
听了奶奶说没事，我心里就放心了。
那个时候，奶奶像是神，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她说没事，我就什么都不怕，即使真的天会塌，我也照样心安理得默默数着星星早早入睡，醒来又是有趣美好的一天。
……….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