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楼洞古镇
在赤壁市区西南26公里的湘鄂交界地有一个明清古镇——羊楼洞。至今还有一条以明清建筑为主的古街,主街宽四米,长2200米,伴有数条丁字小巷,古镇总面积0.7平方公里,街面全部青石铺设。
1946年(民国35年)8月,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从通城迁往羊楼洞,改名“蒲圻师范”。从此,许许多多年轻的学子在这里扯起起航的风帆。时隔36年后的9月,父亲一头挑着一口箱子一头挑着一卷铺盖把我送进了古镇港里溪边的蒲圻师范。
每个星期日,同学们都会踏过港里溪上的独条石板桥来到羊楼洞古街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修一修破损的包包和鞋、吃几口羊楼洞人自制的糕点。仄仄的街道满是青春的少年,街两旁的吊脚楼楼上是居民的卧室,楼下是居民的店铺,茶叶铺、扇子铺、百货店、修鞋铺、糕点铺、照相馆、电影院等,踮起脚尖从北望不到南,曲折蜿蜒的街道遮断了望眼。
在羊楼洞呆久了,你就会发现它有一种穿越时空的美。初秋的清晨,你独自走在石板街上,清亮的晨光笼罩着高高的吊脚楼,青石板在晨光里清幽寂静。踢踏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面上孤独地回响,偶尔从港里溪边的古井里传来哐当的铁桶撞击井壁的清越声音,接着一个男人担着一担井水晃悠悠地从街边窄巷里走出来,竹扁担吱吱呀呀地走进洞开的大门里,人间的烟火在清晨燃起。太阳冉冉上升,街两旁的吊脚楼染上了橘红的色彩,古老的青砖黑瓦在朝阳里褪去了深深的褶皱。咿呀一声轻响,楼上一叶窗被一根竹片支起,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从窗口探出了她的头,眼光掠过对面人家的屋脊,望着对面山头上的朝霞舒心地笑了。
秋天的夜晚,皎洁的月亮总是惹得我们这班青年学子不能入睡,躺在床上瞅着寝室地板上用秦时月光勾画的窗棂,一声清越的笛音从明清古街的吊脚楼里穿空而来,那是谁在瞭望着一窗明月吹奏着古老的笛音?抑或千年前的少年倚坐在梨树横斜的枝上用笛声与月光共舞?
春天的日子,羊楼洞古街是清丽的。走在青幽幽的石板街上,抬头就可触碰到松峰山碧绿的容颜,从山谷窜出的风里夹杂着青草和野花的味儿。梅雨季节,港里溪的水终日咆哮着向北奔去,同学们站在没膝的溪水里紧紧抓住用肥皂搓洗过的衣服,很快,衣服上的浑浊就被奔腾的激流带走了。港里溪蜿蜒的两岸,一两棵桃树梨树疏朗的枝头绽放着粉红洁白的花儿,山风袭来,一片片红的白的花瓣点点飘落在港里溪的流水里,那花瓣带着一树的梦想在欢快的溪水里就开始了欢畅的旅行。
春天的羊楼洞古街被翠绿的茶园包围着。南麓的松峰山时常浸润在山雾里,它的山坡上遍植茶树,站在山巅远眺茶园,千顷碧波,万亩绿浪,山水相依,气象万千。松峰山产的绿茶香味纯正,做工精细,人们把它叫做松峰绿茶。有歌者曰:“绿遍松峰誉更芳,春光如海采茶忙。千行歌绕千重舞,万亩花开万仞香。”1980年,联合国曾派出有32个国家的代表团来这里观光考察。
以羊楼洞古街为中心向四周呈辐射状绵延数十里地的是碧绿的茶园,这里出产的青砖茶(洞茶)充满着传奇,享誉海内外。大约在1900年,用九眼泉井的水制成的第一块青砖茶很快闻名开来,人们称为洞砖。从那以后,每年几十万担的茶砖,就由那些当地或来自江西的精壮农民用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日夜不停地运往三十里外的新店,再运往汉口,运往包头和张家口,直至遥远的俄罗斯。
羊楼洞的青砖茶外形为长方形砖状,色泽青褐,香气纯正,水色红黄尚明,叶底暗黑粗老。每块青砖重2公斤。饮用时需将茶砖破碎,放入特制的水壶中加水煎煮,茶汁浓香可口,具有清心提神,生津止渴,暖人御寒,化滞利胃,杀菌收敛,治疗腹泻等多种功能。
1863年(同治2年),俄国利特维若夫公司在蒲圻羊楼洞创建砖茶厂。随后日、德、英商人闻风而来,羊楼洞作为茶叶巨镇的鼎盛期将近100年。光绪年间,羊楼洞各种茶庄多达两百多家,年产销青茶、红茶、砖茶等系列“洞茶”2400多公斤。1883年,俄国从羊楼洞地区购买茶籽、茶苗,栽植在尼特植物园内。1884年,又从中国汉口运去1.2万株茶苗和大量茶籽,在查克瓦——巴统茶园种植。1910年(清宣统2年)6月21日,湖北高等农业学堂教务长刘太令、教习美代清彦(日本人)率毕业生杨德荣等12人来到羊楼洞茶厂学习制茶技术。1920年(民国九年),羊楼洞“长盛川”茶庄老板张仲山(江西人) 从武汉购得旧火车头一部,供压制茶砖动力之用。1953年8月,羊楼洞砖茶厂由羊楼洞迁往赵李桥,改名“湖北省赵李桥砖茶厂”,在赵李桥茶厂的流水线上,青砖茶被压上了“川” 字。还是那个青砖茶,还是那种味道,还是那样深受蒙古族牧民的欢迎。
21世纪初,一位英国人给羊楼洞寄来了百年前羊楼洞的照片,那一张张旧照片穿越时空给羊楼洞人讲述着百年前羊楼洞茶厂人的生活:人家院子里育着茶叶苗;压茶用的滚圆的长木工具;短衣帮用独轮车把一筐筐青茶从茶山上运下来晾晒在晒场上;他们推着装满茶叶包的独轮车来到茶厂,用他们坚实的肩膀扛起一百来斤重的茶叶包进入仓库;穿着肥硕长裤的工人赤着胳膊把船上的茶包扛运上岸;几个蓄着长辫的男人正在把制好的茶装入茶箱里;茶砖成箱后用汽车运至十里之外的赵李桥转装火车运往汉口。
如今,照片中的人都已不在了,可茶园犹在;当年的制茶厂不在了,可制茶工序仍旧保存了下来;百年前的200多家茶庄不在了,可独轮车的车辙犹在。
九十年代初,蒲圻师范迁往了陆水湖,羊楼洞古街少了那些年轻的身影,刹那冷清了下来。经过几十年的经济发展,羊楼洞新街迅速发展起来,老街愈发寂静了。游人走在古街上,被时光剥蚀得斑驳的墙壁,墙壁上深黑的苔藓,青石板上道道的车辙,屋檐下一溜酒窝似的石凹,失去了颜色的雕窗,残损的营业柜台,两百年前精致的八仙桌,无不在诉说着时间对它们的打磨和今日它们的凄清与落寞。老街沉浸在古老的时空里,它是时间留下来的博物馆,走在青石板上,你可看见乾隆年间的茶行:巨盛川、大昌川、三玉川。同治年间俄洋行兴办的阜昌。光绪年间的兴隆茂,民国期间的宏源川。还有1855年(咸丰5年)开办的厘金税收专局、药铺、杂货铺等。
抚摸着古街青幽幽的一道道车辙,凝神细听,一辆辆独轮“鸡公车”载着洞茶从这条青石板古街吱呀叫唤着出发,日夜不停地运往三十地外的新店,再运往汉口,运往包头和张家口,直至遥远的俄罗斯,这里就是欧亚万里茶道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