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玄关处找鞋，听见了一串呵斥，“你还叨不叨沙发！啊，还咬，你再咬…”杰森正沉浸在大家长的身份中，板着脸训猫，用的还是威海话。阳台的亮光扑进来，屋子里变得暗沉，迷蒙中只看得见一个黑色剪影。
但我知道，他穿着那件灰色卫衣，满脸胡子渣，蹲在衣橱改装的猫窝前，佯装生气，指点着。毛球也许站起来了，手臂张开，漏出圆滚滚的小肚子，爪子试探性得拍一下...熟悉的声音和气息充满整个居室，一片柔和，恍若时光静止。
爸妈说着琐碎的家事，厨房里传出丁零当啷地响，我真切得进入这平实的生活中来了。
这是一处新的住址，远离闹区，如果朝窗外望去，首先被立交公路上行驶的车吸引了注意，再看，才能看到脚下的洋楼别墅，再看到远一些的白房子，或许是工业区，然后是村落和山，云和天。
这云一层一层一簇一簇，像棉絮，好像可以撕开，一把扯过来。看着看着，整个窗外的世界平铺开，像走进一个立体的画中来。
天色暗了，车辆沙沙经过，在圆润平实的通道上滑行，它们经过一个高挺明亮的关口，通往不知名的去处，直到安静的什么都听不到，微风轻摇、发丝拂面，拉上窗帘隔绝最后一丝声响。夜里睡得很沉，依然有梦，像陷进床里，进入一个个虚无的梦幻。
这个新年，我们隐身于世外，得清净安眠。打扫房间，做饭，喝茶，逗猫，翻翻旧书，开车去近处散步，也常常想回归人群闹世。
有一天我们去买家居用品，平时熙熙攘攘的宜家如今安静的很，有一天去生态湖看灯展，娱乐场空空的，机器只为我们转，又有一天到版画村去看画，小木屋门窗紧闭......车子飞驰在滨海大道上，路旁张灯结彩，行车却极少，终于理解了“空城”的意思。
回家，回家，大家都在说。所有的氛围营造都指向团圆，但人心实在很难“团圆”。每个人都将理解，不要敏感，不要悲戚，就珍惜当下的状态。人的成长总是不可避免得无法选择，但最终都会迎来最正确的那一个。
除夕那天，大家喝了一点酒，我们举杯，说“新年快乐”，有些感激就在祝词中似有若无地提起来。但远远不够，一份真切的情谊，是怎样都还不完的。
饭后，我们站在阳台上看风景，车辆更少了，偶有经过，我们谈笑着，想象车里人的心境。烟花一小朵一小朵四面升腾，爆竹声乍起，毛球惊慌不已，小时候养猫子的记忆瞬间鲜活，只一瞬就被压下去，一大束火星突然在眼前开出花——是楼下有人在放烟花，正开在眼前！光路那么清晰，颜色那么鲜艳，花样变化着，枝条舒展开，好像一不小心就可以窜进我们屋子。 火光闪耀，夜空灿烂，好像一帧电影画面无限放大。
“新年快乐”，我们依偎着，再次说道。
大年初一，一早通信拜年，然后坐车去元朗，过关很快，午餐是麦当劳套餐。晚饭后去看一部电影，夜色埋下来，树干、装饰影影绰绰，只看得出轮廓。窄窄的通道两侧还立着建筑防护，不远处有个徒步公园，一片芦苇长势很好，仿佛置身荒凉的野外。2018迈入2019，这个春节，是近30年来最有新意的一个。
归于平静，我们终究知道要的是什么，跟当初做的选择总是一样的。问问自己，失去什么是你无法承受之痛便懂了，我们好像忘记了，也曾经因为感觉幸福而害怕，怕老天想把这些收走。但，大部分幸福，没人去碰，是自己忽略了。
但愿我们都是平凡人，有爱的能力，有感知的热情，有奋斗的勇气，平安健康就够了。睡前，因为一个故事后怕又庆幸。
——“有点想哭”。
——“想哭就哭吧”。
这个回答，终于还是等到了。
--2019/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