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到家了。
车上因为抽烟的事闹腾了起来,原本安静的空气一下变得嘈杂。
天色渐渐沉下来,云彩变成了暗淡的灰蓝色。偶尔有白鹭在绿色的田里探出脑袋。
这是回家的路。我在这条路上来往并不多。一来,我不喜欢坐大巴车,尽量避免;二来,我很少回家。
这个家,是我们的老家。我年少时曾经怀念它怀念到夜里时常梦见,受了气,和同学处的不愉快,我就在心里暗暗想,看吧,我早晚会回家,再也不和你们玩了。
那个时候,我是个乡下来的土丫头,刚到爸妈工作的城市,在学校我的普通话还讲得不好,一个“热”字总是说成“乐”。我年纪小,但是自尊心很强,受不了他们笑话,于是减少开口,渐渐变得沉默寡言。邻居阿姨和妈妈偷偷说:我们##像换了个孩子。
那个时候,我总是一个人跑到公园里,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蓝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仿佛要压下来,在广阔的苍穹面前,我渺小得不值一提。
我有时候就这么躺着躺着,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故乡总是意外得近,似乎有时候是放学了沿着河沟走啊走,故乡就出现了,有时候,是公交车摇啊摇,一会儿就到了,我常常很欢喜,梦里外婆还是精神矍硕,招呼我回去吃饭,有时候是和姐姐一起去镇上买豆花。
梦里是没有道理的,是很开心的。
第二天早上7点,闹钟响起来,我起床,洗漱收拾好,在桌子上拿钱,买早点上学。
车外天色更暗了,我朝外张望正出神,手机忽然响起,是老爸的电话。
我的童年过得并不单纯,或者说一半单纯,一半复杂。
单纯快乐的那一段基本都在故乡和妈妈,姐姐在一起,复杂那一段,就提起来糟心了。我时时怀念那一段单纯美好的岁月,也总是盼望上天可以让我忘记所有不那么愉快的故事。
现在,倒是释然很多了,也许是年纪大了,人感情没有那么脆弱,也没有那么纯粹。
六年级的时候,我实现了回家的梦想。
那是奶奶过世了。周五的晚上9点多,爸爸双眼通红进来,告诉我们,奶奶走了。我们集体回老家,家里在下雨,石子路湿漉漉的,我和爸妈是半夜到的,爷爷对着我哭着说:##,你回来了啊。记忆里高大的爷爷,变成了驼背的老人。
我们坐了一个晚上。我看着天空从漆黑渐渐变得灰暗,再慢慢变得惨白,看着太阳终于露出云端。
我虽然是个早熟的孩子,但是生死在那时还并不能让我有清晰的疼痛认知。我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并没意识到永远见不到奶奶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曾遇到一个长相极似奶奶的老人,当时心里一震,险些喊出声,然后理智告诉我奶奶已经去世了。那一刻,我才真切感受到所谓死亡带来的疼痛与无能为力。
后来我坚持回老家读书,终于可以长久回归曾在梦里幻想过千百次的归宿。我的喜悦溢于言表。
我想着那群故乡的家人,那群可爱的故乡人,我的老朋友,我的荷花,我的紫藤罗,我的合欢树,还有我那个温暖整洁美丽的老房子。
想象与现实的差距在一年后终于撕破了我的幻想。
那是一段悲伤的故事。我今夜不想再费力去回忆了。
今天我回家,虽然成年人的心不像孩子那么柔软了,不像那个时候或悲或喜。但那种疲劳奔波之后想到可以有处栖息的心情还是任何其他地方没法取代家所给予我的。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