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jeff
不管我在哪里，过年都会回家，这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和心中默守的承诺，我在外面的世界漂泊打拼十多年，几乎从来没有违背过。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想我就是那种人。这些年来，无论我是寄居篱下还是身处高堂，无论是在北方的偏远小镇还是南方豪华的大都市，还是到风景如画的江南水乡还是高贵典雅的京都，我始终觉得我的家才是最好最美最温馨的地方，觉得家里才是我的根，是我的窝，我的寄托和皈依。
房屋
从2003年以来就基本工作和生活在上海，因为上海离家不是很远，而且上海的老乡也很多。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平日里回去的较少，也就是每星期的一两个电话，简单的了解情况，简单的聊聊家常，简单的问候一下寒暖。心里何尝不是无限的牵挂，何曾不想常回家看看。
说实话，我的家无论是放怎么看都是极其普通的家。我家的房子虽说不是那种红砖黛瓦的老房子，到现在也有10年以上。而且，我家房子在当时就算不上时尚，更谈不上豪华，现在看来早就过时了，比起那些小洋楼小别墅，我家的房子只能算土鳖和老古董。一则是囿于当时的预算，二则是家里人喜欢中规中矩实实在在的东西，所以当时也是以经济和实用为原则设计和建造，当时的造价恐怕比不上现在很多动辄斥资百万造价的房子的十分之一。当然，要把物价上涨的因素排除在外。在款式设计上，我家房子也算不上新潮，除了屋顶加盖了一层琉璃瓦显得有点时代气息外，另无半点新意，这大概也体现了父辈们守旧的思想。
比较有特色的是农家的小院子。农村人别的没有，土地还是有一些，尤其像我们有宅基地，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做文章，那是我们乡下人的权利和自由（现在也受到了一些限制）。我们农家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小庭院，不像城市里人土地金贵，更别说上海这样的房价上了天的城市，寸土寸金，有立锥之地已是难得，至于农家小院，简直是梦中的天堂，想都别去想。像我家房前屋后加起来足有2亩面积，千多平米，如果放到上海，可能一辈子吃不完的土地红利。但我们是农村，偏远的农村，经济不发达的农村，就只能偏安一隅，做瓜果飘香的农家梦，搞点小庭院经济。
前院
南方的乡村，空气多清新潮湿，比较适合各类植物生长，房前屋后的空地上，如果不去搭理，会野蛮地长满杂草和不知名的各种小花。我们家有种果树的传统，记得我很小的时候起，家里老屋基上就有梨子，杏子，桃子，枇杷和石榴等等各种水果，有些树甚至是我爷爷的祖辈们种下的。后来我们搬到岭上的大路边，栽种果树的传统也一起带了过来。到我这一代，我把这一优良传统更加发扬光大了。我们乡下人都知道，每年岁末年初的时候，是一年中栽树的黄金季节。因为冬天里树是“睡着”的，春天里她才慢慢“醒来”，这时候栽的树最容易成活。一到年底，我都要去县城的苗木市场买回一些苗木，将我家周边的空地栽上树。除了果树，也栽风景树和茶花之类的苗木。我家房子前面是用砖块和水泥砌的围墙围成的院子，房子后面是一大块的菜地。院子里主要是栽的风景树，有四季常绿的桂花，还有红叶石楠和柏树。早些年，屋檐下栽了一排柑橘，大约有4-5颗，一到夏天就挂满了果实，藏在绿色的叶子下面有时候很难发现，侥幸能留到10月11月份。那些长在显眼地方的桔子很难逃脱早早被采摘的命运。后来由于做房子，橘子树遭到了毁损，也就慢慢地枯萎了，只剩下水池边一颗依然果实累累（但这颗桔树前年结果又小又少，去年整颗的树也枯了，父亲说可能是树龄较长，老了）。门前的空地一到下雨天泥泞很重，就用水泥浇了一块，把原先栽树的坑都给封起来了，橘子树的历史也就成了远去的风景，酸掉牙齿的青涩滋味和那些亦苦亦甜的老日子一同埋藏在记忆之中。
水池
我家院子左前方的角落里是一个10平米左右的水池，水池就在路边，与围墙混然融为一体成为我家一道天然屏障。水池不深，满水时池子底部离水面估计也就1米深左右。水池里基本上常年都有水，春天里下连天雨，水面与操场的地面连为一体，大有浩浩荡荡，无边无涯的宏阔之感。到了秋冬枯水季节，水池里也常常面临干涸的危险。有时候碰到干旱季节1,2个月都难得下雨，就需要从几十米外的池塘里抽水进行补充。我家的位置相对较高，所以门口有一口水池显得十分珍贵，院子里有水也有了灵性。水池周围被树和杂草包围，显得清幽幽的。不在雨季，水体也通常较为清澈。池子里放养了鲫鱼，黄鳝，泥鳅和虾等，形成自循环的水体生态，夏天的时候鱼儿们常常浮到水面吐水，吃饭时我们捧着饭碗喜欢夹饭去喂。鱼儿们看到有吃的都真相抢食，搅起一片片的水花。当我轻轻走近水边，鱼群哗一下作鸟兽散，消失在红菱和水草之中。
说起这个水池，还有一些历史。小的时候生产队在我家旁边建了一口烧制砖瓦的土窑，据说水池就是那时候人工挖出来蓄水制砖之用，它的年龄差不多跟我一般大小。家门口有水池，不仅给家庭增添了灵气，增添了清幽幽的美，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欢乐。同时，也给家庭生活带来了非常大的便利。以前家里没有自来水，水池的作用和地位非常突出，洗手洗脚自不必说，洗菜淘米的也不在话下，鸡和灰灰（狗）喝水也方便。更要紧的事，它为我家的水源的调剂，为房屋背后的菜地浇水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后来，家里安装了自来水，水池的作用显似乎得可有可无。砌围墙的时候，父母亲们商议要将水池填起来，说是围墙好联接起来，遭到我的极力反对。我的理由是水能滋养我家的灵性，能带来生机与活力，父母亲就向我妥协了。我的小水池，我那一道独特的极美丽别致的风景。
菜地
我家背后是一块1亩左右的菜地，整个地块比房子高出约1米。菜地后面是洼地，洼地离菜地大概2米左右的落差，地坝上长满了树和杂草成了我家后院的天然屏障。从传统风水的角度看，前有出路，后有靠山，实乃藏龙卧虎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遗憾的是，到现在还没有龙凤或者人杰降临。或许只是时候未到，我常常安慰自己。
菜地是我家的自留地，现在划归宅基地的范围，所以算是永久的财产。千百年来，土地对农民是束缚，也是依附，更是深入骨髓的浓情。说是菜地，实际上种菜不是很多，只是在厨房后面开了几畦地块，所占面积也不大，满打满算大概1分亩左右，足够一家人日常食用，多栽种一些鸡不喜欢啄食的辣椒，葱蒜，韭菜等。至于大白菜小白菜卷心菜等食叶菜则需要用网围起来，否则刚从土里冒出点菜芽就会被鸡翻个底朝天。我们农家如果不是有客人，通常都不用去菜店买菜，基本能自给自足。我们的菜多是用农家肥种出来的，生长缓慢，品种也好，虽然不去挂什么“绿色食品”，“天然食品”的牌照，却是最安全的，菜的味道也非常香甜，不用担心农药化肥和激素的残留，也就非常放心。
农家的菜品种不是很多，都是些季节性时令蔬菜瓜果，很少有反季节蔬菜。我们家的蔬菜瓜果也多是自家留种，自家育苗，根据二十四节气安排农事。自家自种的菜都生长较为缓慢，个头也不是很大，有时候长出来甚至有些难看，跟那些从菜店里买的菜自然没法比。但就是这些土里土气的东西现在逐渐成为外出务工人员的时髦货。
因为面积较大，我家菜地除了种菜，还在地里种棉花或油菜，周围照例栽了一圈果树。以前有两颗桃树挂起果来蛮拼命，一到季节，我们总是来不及吃，它们就开始成熟得落了一地。旺果期大概也就4,5年的样子，后来树干树枝上就开始结了桃树油，长了很多粉虫。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桃树的树桩挖掉后再栽别的树，栽了好几茬都还没长起来。好在果树的品种较多，橘子，板栗，柿子，无花果，石榴，李子等你方唱罢我登场，有些果实要吃到初冬季节，还会送很多给乡邻和亲友。
家禽家畜
在我们乡下，鸡、猪、猫、狗几乎家家都有，一是因为有饲养家禽家畜的传统，二是有饲养家禽家畜的环境和条件，三是家庭的需要。我们养的家禽家畜多是地方的土品种，土鸡土鸭，土猫土狗，偶而也能见到从城市里带回去的洋品种。土鸡土狗的最大特点是没有特点，土里土气的，长的也慢，名字嘛也不好听。像我们给土猫土狗取名字最多是小白小黑小黄小灰之类。我家狗也叫灰灰，一个灰还嫌不够。不像城里人的家禽家畜都是当宠物养，样子俊俏，聪明伶俐，名字也洋气。我们养鸡要养一大窝，春天时候孵化，大概要1年左右才能长大成年。我们养鸡主要不是为了观赏或者让它们斗鸡什么的，主要是为了让它们生蛋。我们乡下人每家都会养数只到数十只不等的鸡。记得我们小的时候鸡蛋除了供应家里人食用，还是家庭日常开销的一大经济来源，卖鸡蛋的钱能买好多东西，还能供我们上学。我们家养鸡都是散养，一般早上撒点鸡食，它们吃过后就分散隐蔽在房前屋后的菜地里竹林里池塘边，它们一整天都在找吃的，也总有吃不完的东西。到了傍晚时分，它们会很自觉很主动地回到窝边等我们撒谷物饱餐一顿，然后依序进窝。或者，留恋在暮色下寻找它们的意中人。
灰灰是我家最忠实的护卫，跟随我们已经有好多年，它与我们的生活早已融为一体。灰灰出生没多久就被我家抱养了，其实我们是从路边把它捡来，据说不知道是谁家的母狗下了一窝仔后被主人送到马路边任人认领。我们家刚抱回来时估计它也就出生2、3天的样子，眼睛都还没怎么睁开，把手指放到它嘴边它会不停的吮吸，像一个被抛弃的私生子。我们收养它可以说是救了它一条命，否则它可能有一百种理由活不下去。灰灰的样子如同它的名字般实在，有点像大灰狼。但是灰灰的性格比狼温柔不止数倍，平常里没有什么脾气，也不会乱叫。但一到晚上，它的眼睛似乎睁的更大了，耳朵竖的更高了，有生人路过它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粗重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爱吃鱼是灰灰的一大特性，包括爱吃鱼汤拌饭，像猫一样，但不抓耗子，同时表明它不爱多管闲事。对于肉及骨头，灰灰倒是无所谓，常常是爱理不理的态度。我们家有时候甚至会特意为它买鱼做菜。
灰灰很有灵性，我们出门在外不管多长时间，回家它都能认出来，见到我们也格外亲切，远远地就会摇着尾巴跑过来，扑到我们身上撒欢狂吻狂献殷勤，让我们不忍拒绝。只要是跟家里人一起的哪怕是第一次到我们家，灰灰也总是表现得很有礼貌很有修养很有耐心，最多是对来客上下打量一番，用鼻子扫描扫描，留个气味的印记。而一旦有生人突破我们家的安全防线，灰灰通常都会毫不客气地警告。如果有敌意者敢于无视它的存在而挑衅，它会发出强烈地抗议，谴责和严正声明，甚至挥舞它的爪牙伺机行使防卫权。由此可见，灰灰对亲友和对敌人爱憎分明的态度十分明朗。
藏书
门对千颗竹，家藏万卷书。小时候父亲经常吟诵这付对联，对我或多或少有些影响，所以我后来也就有了买书和藏书的嗜好。农村人没什么文化，故而对文化有美好的憧憬与向往，世世代代都把读书当成非常高尚的追求。每年春节写对联，横批用得最多的就是“耕读传家”，可见我们对文化的一种热切的渴望和对后世子孙的勉励与寄情。我喜欢看书，更喜欢买书，每次回家探亲，我都会带些书藏在家里书柜里。以前是自带，现在网购非常方便，直接寄到家里。
家里没有名贵的家具和电器，没有豪华的装修，书便成为我最大的财富，也是最好的装饰品，家藏万贯不如家藏万卷。我早就渴望有个小小的书房，随手就能拿出几本经典名著，让我简陋的屋子里能散发出淡淡的翰墨的清香，能飘逸典雅的气息。也许我今后注定不会富贵，注定不能大红大紫，不能豪车名宅，不会高朋满座。但开卷可以解疑惑，读史了解兴替规律，学习能明白事理得到真知。我可以去追求内心的高贵和低调的奢华，在书籍里找到智慧，找到友情，找到真实自己和实现平身夙愿。
家人
爸爸是农民。妈妈是农民。我也是农民。就像当官的亲朋好友都是当官的，儿子女儿一般也都是当官的，这是人的社会生态圈。从族谱上查下来，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没听说有出过什么达官贵人，也没有出过富商，只是到了我爷爷这代才当了点比芝麻还小不知多少倍的官。爷爷年轻时是公社（相当于现在的乡镇）的小干部，后来在村轮窑厂做了十多年的会计，直到光荣退休。我们家最大的官是叔叔，父亲的弟弟，现任村支书，由此可见，王侯将相从来没有什么天生的贵种。其他一概是老百姓。以前觉得做农民低人一等，一辈子没出息，好在现在农业税也取消了，农民没什么负担，翻身农奴得解放了。而且现在的农民也没几个真正种田的，都在外务工或者经商，非常的自由，土地很多都撂荒了，看了让人心疼。
现在的农民只是一个身份，前些年“农民”的身份也改了“居民”，大家没什么上下等级观念了。但我们手里有土地，以前是陷阱，现在是馅饼,而且土地成了香饽饽。土地是资源，是生产资料，在这个资源相对稀缺的社会，土地的价值会凸显。人类跟土地打交道打了几万年，土地养育了人类，孕育了万物生灵。所以，是人就离不开土地，农村人更是，如同希腊神话中海神波塞冬和大地母神盖亚之子安泰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只有他的身体接触到大地，他就能从大地母亲吸取能量，一旦离开大地母亲，力量就会渐渐消失…农村人的力量和财富也都是来自土地，土地始终是我们的生命线。
这些年，家人都各奔东西，多在外谋生。小孩在老家的学校上小学。我们对小孩的要求不高，学习成绩方面也没有严格的要求，只要不太差就行，最好在中等偏上。我们希望孩子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希望他会有个好的人品，健康的心态和正确的人生观。而不是不停给他灌输知识，要他整天只知道学习学习，长大考个什么功名成为人中龙凤，荣耀乡里。
处世
我们的房子是建在一条狭长的带状地段，我家的位置也相对较为独立，与左邻之间房屋的地基有落差，而且还有土墙形成了隔离。右舍是叔叔家，其实就是一家人。因此邻里关系并不复杂，也没有什么基本的利益冲突。即使有点磕磕绊绊鸡毛蒜皮的事，互相让让也就过去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乡里乡亲的大家几乎天天处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故而关系也很融洽。家里有什么大点的事，大家也都是一起上，互相帮助，充分体现了乡下人的热情。父亲是个热心人，在乡下算是有点见识，在生产队里不喜欢出风头，不喜欢跟人争高下，有时候宁愿吃点小亏。母亲是老实的农民，是老好人，也不主动得罪人。这也让我们常年在外的子女比较宽心。父母们对我们的要求也不高。我们在外打拼多年，他们对我们的要求是平安和健康，而不是我们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在职场上能有多大的成就，或者荣归故里光宗耀祖。
结束语
我们一生的奔波，一生的辛劳，一生的所谓拼搏奋斗所谓事业成功，可能并不伟大、并不高尚，可能只是为了求得一个安静平和的小小的家，保护好让我们不再害怕。家是生命的起航，家是人生的港湾，家是心灵的归宿，家是命运的休止。如果有一天我年轻不再，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如果有一天我老态龙钟，如果有一天我步履蹒跚...我想，最终接纳我的仍将是那片家园，我也终将回到久别的故乡，回到那生我养我的地方，把自己留在故乡永远的春天里，留在故乡深沉的泥土中。
--07/24/20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