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鲜血淋漓的记忆,被她埋葬在了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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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丫头又去买书啦,小小年纪就这么好学。"邻居夏奶奶扇着蒲扇,坐在楼下大树的阴凉地里,笑眯眯地看着正走进院子的尹畅。
尹畅抬起头,微微地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书。
尹畅掏出了钥匙,打开家门。家里面黑漆漆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她解下红领巾,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傻傻地坐了会儿。
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尹畅这么想着。准确的说,这不是她家,这只是她姨妈家。
尹畅没有自己的家,从来就没有。
尹畅的记忆里,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听人说,在她妈妈怀孕的时候,她爸爸便在和在南方工作时遇到的女子同居并有了孩子。然后,她刚刚断奶的时候,她妈妈便改嫁了,把她丢在了姨妈家,每年固定给姨妈打一些生活费。
至今,她妈妈的丈夫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每当她妈妈过年带着丈夫回老家时,姨妈便命令全家人不能走漏一个字,并逼迫她喊自己"妈妈"。
"妈妈。"她机械地喊着,不带任何感情。这两个字像是硬生生从嘴里挤出来似的,陌生而别扭。
每当这时,姨妈便笑得格外慈祥,为她夹菜吃,关心地问她最近在学校表现得怎么样。这慈祥让她惊悚,她慌乱地低头扒着米饭吃。
平日里,每当尹畅犯了一点小错误,姨妈便恶语交加,骂到激动处时则是操起身边的鸡毛毯子、皮带、小马扎……所有一切能抄起的家伙往她身上招呼。美其名曰"孩子要多教导",但是尹畅知道,姨妈不是这样想的。
因为,她从来不打自己家孩子。
尹畅知道,每逢周末或者节假日时,姨妈会和自己的老公孩子一起出去旅游。当然,从来没有一次带上她。
很明显,今天他们一家三口又出去旅游了。
她木然地想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书包放在桌上。尹畅小心翼翼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今天买的《园丁集》,小心翼翼地摊开,一字一字地念着里面的一句话"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这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姨妈给她的伙食费很少,只够买面包吃。可是,她宁愿每天都不吃晚饭,用攒下来的钱去买一本自己喜欢的书。
文字里仿佛有一个世界,沉浸了进去,便进入了另一个次元,世间一切烦恼、遗憾、残缺都纷纷离自己远去。这种平静和抽离的感觉,让她对生活有了期待。
她把精神寄托在了虚拟世界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转眼间,尹畅上了中学。在一个盛夏季节的某一天,尹畅拎着几捆蔬菜走上了楼梯。刚敲了敲门,姨妈便猛得把门打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姨妈伸手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揪到了屋子里。
"疼,我疼啊!"她痛苦地喊着。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你凑近了给我看看!"姨妈指着那一箱书,怒吼着。
尹畅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无助感席卷了她的全身,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嘴角边。
"哪来的钱买这些,说!"姨妈歇斯底里地喊着。
"饭……吃饭的钱。"尹畅哆哆嗦嗦地吐出了几个字。
"你倒是有小资情怀,啊?有这些闲钱还不如给我家萱萱买点好衣服穿,看来给你的饭钱还太多了!"姨妈抄起旁边小马扎往她身上摔去。
尹畅吓得蹲下身子,抱着头往墙角躲着,一边撕心裂肺地哭着,一边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放过我……我错了……"
打累了,姨妈便扔开小马扎。她搬起那箱书,嘴里絮絮叨叨着:"这些玩意儿就放在楼下车库里,等哪天收破烂的来时就卖了。"
那些自己视为珍宝的书,每次拿出来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折了、沾了灰尘的书,就要被姨妈当做废纸卖了。
第一次,尹畅知道了心痛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左胸口传来一阵绞痛,她捂住了。
-2-
过了几日,一个自称是尹畅的亲叔叔的人来到了姨妈家。尹畅麻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姨妈挂着笑脸又是茶水又是瓜子地招待着他,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无非是把尹畅的姨妈不想再收留她了,想把她扔回尹家,以后尹畅妈妈的生活费就打给尹畅的叔叔。
尹畅抬头,叔叔正笑眯眯地盯着她。
不知怎的,尹畅总觉得叔叔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虽然他是笑着的。她觉得心里发毛,哆嗦了下。
"畅畅,以后在你叔叔家要听话啊。"姨妈又露出了在人前一贯的慈祥笑容。
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回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在叔叔家的生活比较平静,除了一件事。那天尹畅回自己房间时,刚要推门进去,从门缝里看见叔叔正坐在她的床上。她偷偷地从门缝里看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倒抽了口冷气。叔叔正把她的文胸放在鼻子前嗅着,眼睛闭着,面露陶醉。
她吓得就要尖叫,然后猛得捂紧了自己的嘴,两只恐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这怪异的一幕。
从那往后,只要叔叔在家时,尹畅都感到浑身不自在。姨妈虽然脾气不好,但所有的一切都表现在脸上,想打便打,想骂便骂。而这个叔叔,她捉摸不透。
寒冬将至,夜有露华。尹畅裹着身上单薄的被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突然,叔叔趿拉着拖鞋的声音传入耳中,由远及近,一下一下。她攥紧了被子,心跳得很重,一下一下。
门被缓缓地推开了,叔叔走近了她的床,钻进了被窝里。尹畅的身体绷得很紧,她紧紧咬着被角。
叔叔的手渐渐地摸上了她的腰肢,掐着捏着。
一股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她浑身一激灵,身后传来叔叔的声音:"畅畅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尹畅动也不动,由得他的手往上摸索着。当手移动到了胸部时,叔叔轻轻地搓着那个点。尹畅不知怎的,在这深深的屈辱感中捕捉到了一丝身体上的快乐,这使她内心的痛苦更甚。
叔叔的呼吸渐渐急促,一手抓着她的脖子,一手扯下她的底裤,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刺了进去。尹畅闷哼了声,更紧地咬着被角,承受着她还不太理解的这一切。
炼狱般的一夜过去了,叔叔折腾累了,渐渐趴在一旁睡着了。窗帘外,晨光乍破,些微透进来洒在床上。
尹畅掀起被子,悄悄地走进了浴室。她开了淋浴,冰冷的冬天里,她开了冷水。冰凉凉的液体流了满身,不知是水,还是泪。
从那天往后,叔叔每过一段时间,都会钻进她的被窝里。一边在她身上喘息着,一边下流地说:"你也想要?对吧?我知道,你想要的,看你湿的。"
他看不到的,是尹畅眼睛里迸射的恨意。
她曾想过在叔叔睡着后,拿把刀杀了他,然后杀了自己。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青春竟葬送在这禽兽手里。
多年后,当沈峰问她为何不反抗的时候。她托着腮认真地看着酒杯,淡然地说:"不知道,那时太小,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挣脱不了的。"
沈峰怜惜地看着她,没说什么。
-3-
有一天,尹畅在网上看到了一个有名的网红,叫沉珂。沉珂在网上发着各种有关自残的图片,她若有所思地看着。
第二天,她买了把刀,尝试着往胳膊上划,第一次力道太轻,只留下浅浅的痕迹,便很快散了。第二次,她闭着眼,狠狠心,用力划了下去。
刀口处开始渗血,洁白如玉的皮肤衬着鲜红的血,很是凄美。
这一瞬间,她有一种变态的快感,和解脱的痛快。她恨叔叔毁了她,恨自己那与内心相违背的身体。
每一刀下去,她在心里对自己的厌恶都会减轻一点。然而,这却是个死循环。每一刀都只能缓解痛苦,却无法根除。只能一刀一刀地,不停划下去。
日复一日,她干净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
没人能想到,这个外形清纯的女孩,其实是这样伤痕累累的。
-4-
斗转星移,尹畅到了上高中的年纪,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当住宿生。一旁,叔叔意味深长地说:"放假时记得常回家啊。"
尹畅暑假时就早早收拾了行李,刚开学就以逃离的姿态去了学校。
开学那日,阳光热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不知怎的,她害怕日光。或许是因为总觉得自己一切的不堪在阳光下无处遁形,或许是因为长期的幽闭生活让她习惯了黑暗。
总之,她给自己买了个墨镜,长年累月地戴着。甚至,上自习时也戴着。
班主任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吐了口烟圈:"尹畅同学,你说你,长得又不丑,天天戴着个墨镜遮什么遮?还是你有心理的疾病?有病就赶紧去治!"
尹畅咬着嘴唇,没说话,也没摘下墨镜。
班主任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你走吧,不可理喻的孩子!"
高中的生活枯燥而单调,每天晨起便跑操,然后上一整天的课,晚自习10点下课。
日子固然艰苦,她却得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平静。隐匿在人群中,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没有人嘲笑她是"没人要的孤儿"。也没有人,肆无忌惮地摆弄她的身体。
学校的树林边上有一个书店,尹畅常常在晚饭后的短暂休息时间里,坐在那里的小板凳上看一会儿的书。在这里,她找到了童年时期那种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感觉。
她也没再拿刀划过自己,只是那满胳膊的伤痕再没恢复。她也没穿过无袖裙,只用那一身肥硕宽大的校服,掩住少女婀娜的身姿。
也有些时候,在熄灯后寂静无声的宿舍里,一些可怕的往事在潜意识里作妖。然后,她一身冷汗地惊醒,坐了起来。
高考前的百日誓师大会,当所有人都在举手宣誓的时候,尹畅的头脑中只有一个信念坚定地固着在那里:"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高考完后,尹畅把所有志愿都填到外省,最终如愿以偿地考去了南方的一所师范院校。
当叔叔知道了她大学所在的城市时,冷笑着说:"离那么远,是故意躲着我吗?"说完,便瞪着尹畅。18岁的少女出落得越发水灵,他看着看着,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她的脖颈。
尹畅前几天在一部心理学书里看到一个概念,"习得性无助"。她想,她一直没有去反抗过叔叔,可能是因为她自小的生活环境让她错误地以为,自己无论怎么反抗都挣脱不了命运的折磨。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叔叔的魔爪,退后几步。
叔叔愣了一下,而后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来了句:"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话音刚落,便欲过来制服她。
尹畅吓得叫了起来,随手抓起身边的水果刀,颤抖着胳膊,指向自己的心窝子吼着:"再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我杀了自己!"
尹畅无助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为了捍卫自己而反抗。她甚至想着,如果叔叔执意欺负她,她便杀了自己。
叔叔终究是没有往前走,只点了点头:"有种,尹畅你真有种。把刀放下!"
她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见叔叔真的没有动静,胳膊便垂了下来。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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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尾巴揪不住了,九月探出了脑袋,尹畅把自己所有东西都收在了行李箱里。至于那一箱子书,她挠了挠脑袋,拣出几本最喜欢的,其余的留在了这里。
刚开学时,其他人还在优哉游哉地享受脱离高中的自由和大学生活,尹畅已经去找兼职了。
军训时,当所有人在大太阳底下受罪地站军姿时,尹畅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教官,我迟到了!"
教官问:"你干嘛去了?"
"报告,找工作!"尹畅一脸严肃地说。
全班同学笑成一团,教官都被她逗笑了:"刚开学,你就去找工作啊。"
尹畅尴尬地挠了挠头,确实,她太渴望独立了。独立意味着,她可以彻底脱离叔叔的欺辱,姨妈的训斥,脱离那些所摧残过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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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沈峰时,是在学院举行的开学典礼上。沈峰作为学生会代表在上面发言,洋洋洒洒地讲了这几年的大学生活,从出国打工,到去农村支教,到去剧组打杂。
底下新生听得热血沸腾,这其中当然包括尹畅。
不知为何,沈峰身上的活力和闯劲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仿佛他是一束光,照亮了她阴郁的心灵。尤其是他最后的那句:"我就是喜欢折腾自己",更是成为了尹畅很多年来的座右铭。
尹畅开始注意起这个热情饱满的男孩,他似乎是学生的活跃分子,社团活动、主持、演讲,什么地方都能看到他。
命运这次破天荒地垂青于她,在咖啡馆里温习功课时,沈峰刚好坐在她对面。
温热的拿铁味飘到了尹畅的鼻子里,她开始心神不宁。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的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想着如果能被他抱在怀里......
"同学,借下你的红笔可以吗?"沈峰带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尹畅纷乱的心思。
"啊?好的。"她从幻想中抽离出来,慌乱地拿起红笔,递给他,无意间瞟见了他清澈如水的瞳眸。
她觉得自己陷了进去。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的,你去求的时候,求不来。不经意间,它可能会自己悄悄冒出来。
沈峰和尹畅的相遇,便是一段神奇的缘分,从那以后,他们经常在咖啡馆遇到,一起讨论学校最近的活动。或是,讨论尹畅正在看着的书。
交流的久了,便彼此心生好感。尹畅爱慕他的阳光和活力,沈峰心动于她的才情。在内里,他们其实又是一样的人,善良而对生活充满热望。
"哥哥。"尹畅试探地这么喊着,看沈峰没有反对,便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这么喊了下去。
"为什么你喜欢叫我哥哥?"
"因为,我从小就缺一个哥哥呀。"
沈峰带着她去买了当地有名的臭豆腐,加了很多辣椒。尹畅咬了一口,火辣的辣椒汁流进了嗓子眼,辛辣的刺激让她不断咳嗽,流出了生理性眼泪。
沈峰在一旁笑得像个孩子:"畅畅加油,哥哥相信你!"
尹畅斜了他一眼,小口小口地吃了下了去。
沈峰第一次触碰尹畅的身体时,她不适应地往后缩了一下,无助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沈峰疑惑地看着她,她沮丧,慌乱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沈峰也不勉强她,只是隔着被子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渐渐的,她不再那么怕了,放松了下来。
她抬眼望去,撞进了他那深情的眸里。他正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原本就好看的眼睛因为柔情蜜意而愈加流光溢彩。
她看呆了,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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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尹畅一年四季冰凉的身体,沈峰的身上总是暖暖的。每到冬天,沈峰都会把尹畅冰凉的身体圈在怀里,一点一点捂热。
沈峰说:"我们是一体的,谁的温度高就传导给另一个人。"
在冰窖里待久了的人,哪怕给她一点余温,都足够她温暖许久了,更何况沈峰给了她全部能给的爱。于她而言,几乎是获得了新生。
在一次去沈峰家过夜的时候,尹畅站在他的书桌前,手插在口袋里歪头看着他的笔记本。一句诗映入了她的眼帘,"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瞬间,这句话从遥远的时空穿越而来,击中了她。那个年代的气息扑面而来,布满灰尘而阴暗的房间,姨妈凶狠的骂声,当初那个孤独而无助的小女孩……一切的一切,都弥漫在了她的意识里。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沈峰听见哭声后,紧张地过来把她拥在怀里:"宝宝,你怎么了?"
她自知失态,想收回泪水,泪水却来得更凶猛。
那天晚上,尹畅哭累了后,躺在沈峰的怀里,告诉了他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听完后,沈峰哭得不能自拔,更紧地把尹畅搂在怀里:"宝宝,我能看出来你缺爱,但是没想过,你竟然这么可怜。"
沈峰自小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里,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美好而简单的。当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的童年是那么的辛酸和凄苦,而这个人是他最心爱的女孩时,他感到了深深的悲伤。
"我的畅畅真可怜,都没有人爱你吗……"沈峰依然重复着这些句话。
尹畅已经干了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次,却是因为她感动于这世上能有另外一个人,因她的伤痛,而伤痛。
"我爱你,畅畅。"半梦半醒间,沈峰呢喃着,更紧地圈住怀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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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畅毕业后,和沈峰租了一个房子住。小小的房子因为有了爱,而洋溢着幸福的气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尹畅悄悄地溜到沈峰的身后,圈住了他的腰,伏在他的背上:"哥哥,什么时候跟我回老家看看?"
"啊?就你那帮不得好死的亲戚吗?他们有什么好看的?你就不怕我看到他们时揍死他们吗?"提到这个,沈峰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哎,我都不在乎了,你还那么较真干嘛?其实当初离开时,我发誓再也不回去的。后来遇到了你,我觉得自己生命都圆满了,心里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怨恨。反而觉得,回老家看看也挺好。"尹畅说着,在沈峰的背上蹭了蹭。
"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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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峰买了两张机票,跟尹畅回到了她的老家。尹畅平静地看着舷窗外面的云朵,思考着什么。飞机缓缓降落,滑行了一会儿,他们走了出来。
当出租车七扭八扭地开到尹畅的姨妈家时,尹畅的姨妈正提着一篮菜往家走。看到尹畅的瞬间,姨妈愣了一会儿,像是努力辨认似的,盯着尹畅的脸看着,又看了看沈峰。
"姨妈,我是畅畅。"尹畅先开了口。
尹畅的姨妈突然激动起来,笑得一脸灿烂,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真的是畅畅呦?长成大姑娘了!个子这么高了。"尹畅寒暄了几句:"很多年没来看望,没想到姨妈老了,白发已经出来了。"
"可不是,我还一直跟人念叨着你呢,我说畅畅很多年都不回家来。"姨妈的脸上的笑容可以称为慈祥,仿佛旧日的凶狠和残忍都是幻觉。
尹畅礼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握着沈峰的手却在悄悄用力,沈峰安慰地握紧她的手。
再次走到那个阴暗的小屋,姨妈局促地搓着手:"畅畅回来也不说一声,你看,我们都没准备什么菜。这位小帅哥叫?"
"沈峰。"
"沈峰不用拘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畅畅以后也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哎,坐啊,你们快别站着。"
姨妈回厨房时,沈峰悄悄附在尹畅的耳边说:"什么叫畅畅也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意思是以前他们并没有把你当成自己家人?"
畅畅苦笑了下:"你心里知道就行。"然后,发坏似的转头咬了下他的嘴唇。
回去时,他们打了辆快车。座位上,两个人默默不语。沈峰先打破了沉默:"他们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了吗?"
尹畅摇下车窗,看着窗外小镇的夜景,嘴边的笑若有若无:"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也释然了。其实现在想来,姨妈也不容易,本来家里经济条件就不好,还成天收养着别人家的孩子,脾气暴躁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她现在年纪大了,性情也温和了,人家毕竟把我抚养到了13岁,我要有感恩之心的。至于叔叔……"
她没继续说下去,上前握住了沈峰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哥哥,你看,今夜月色真美。"
沈峰本想继续追问下去,听到她的这句话,愣了下,而后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是啊,真是一个好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