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狗,它陪伴了我的整个幼年,是我孩提时代最好、最忠实的伙伴,我们姐妹仨叫它赛虎。
其实赛虎本来不叫赛虎,它没有名字。是后来我们看了电影<赛虎>,觉得它的聪明机智、忠勇凶悍和赛虎不相上下,所以就叫它赛虎了。
有一天早上,小舅急急忙忙地来告诉我和姐姐,他家的狗生了,就生了三只,让我两赶紧去选一只,晚了就没有了,因为他来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亲戚在跟外公预定小狗。
小舅和姐姐差不多大,当时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他两拉着我抄小路一路狂奔到外公家,我们直奔狗窝。
就见三只毛绒绒的小东西,俯在狗妈妈的身上吃奶,每一只都那么可爱。用现在的流行语说:简直萌呆了!
看着三只"萌呆了"的小狗,我们不知道该选哪只。
小舅指着一只全身黄色,只有脖子里有一圈白毛的小狗说:这只好,头大,嘴秃,眼睛也大。头大的狗狗厉害还忠诚,嘴秃的,不偷吃,眼睛大,漂亮!
姐姐说:我也喜欢这只,它脖子上的这一圈白毛真好看,像戴了个银项圈。
刚选完狗狗,就听见堂屋里几个大人在跟外公说要小狗的事,小舅和姐姐几乎是冲进了堂屋。
姐姐说:外爷爷,那只脖子里一圈白毛的是我和瑛子的,我们刚才已经选好了。
小舅大声说:我作证,我们一起选的。
都是亲戚,几个大人也不好再跟我们两个孩子争执,于是赛虎就成了我们的小狗了!
我和姐姐几乎每天都要去狗窝看看它。看它奶吃的好不好,长大些了没,它的兄弟们有没有欺负它。再抱抱它,那软软的,毛绒绒的感觉真好。
好不容易等它断奶了,就迫不及待地把它抱回了我家。
抱回我家的时候,正好要开学了,姐姐要去镇子上的学校上学,临走前郑重其事地跟我说:你要把赛虎照顾好,不能冻着,也不能饿着,按时给它喝水,你吃什么就给它喂什么。
农村的土炕很大,我跟奶奶只占用一小半,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空着的,我就给赛虎在那半边炕上,铺上我自己的小褥子,小床单,还放了个小枕头,像小孩子一样把头放到枕头上,盖上被子。
可赛虎毕竟不是小孩子,它半夜满炕乱窜,用舌头舔奶奶的脸,睡梦中的奶奶被吓坏了,抓起来就扔了下去,赛虎被摔得直叫唤,我也被吓醒,抱着赛虎哭。
奶奶跟我说,狗狗不能跟人一起睡,时间长了人容易生病,狗狗也容易生病。
我同意赛虎不睡炕上,但不同意把它放到屋子外面,奶奶不得已就帮我在炕头的桌子底下给赛虎做了个窝。
我在一天天长大,赛虎以更快的速度在长大。
起初我每天出门都抱着它,后来它跟在我旁边,我走它也走,我跑它也跟着跑。再后来,它跟我一样高了,身子很强壮,黄色的毛泛着金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高大威猛,让人望而生畏。
姐姐去上学,周末才能回来,爷爷奶奶白天要去干活,赛虎成了我唯一的伙伴,整天陪着我满村子转悠,也因为有它陪伴,爷爷奶奶才允许我满村子晃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小舅像个预言家,当初他说的那些特点,在赛虎身上都一一体现,赛虎越长越漂亮,越威猛,头特别大,后来小舅说它有藏獒的血统。它从来不偷吃东西,每次给它的盆儿里放上吃的,它就抬头看着我,我说:吃吧,它才开始吃。
在农村每家每户都养猪,每年冬天,腊八一过,家家户户都要杀猪,杀完猪,肉都要放在院子里的筛子里晾晒。谁家杀猪,谁家的狗就被主人拴住了,因为狗会偷吃。
我家正好相反,杀猪的那天,赛虎雄赳赳气昂昂地蹲在院子门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管是人还是别人家的狗只要接近我家门口,它就发声警告。
如果碰到一只不自量力的狗,不顾警告,想冲进来或者乘赛虎不注意溜进来,那它就遭殃了,赛虎会毫不留情的主动出击,那高大强壮的身体异常灵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私闯的狗扑倒在地,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被扑倒的狗吓得魂飞魄散,毫无招架之力。但赛虎不会真下口咬,它看那狗已经知错了,告饶了,就放开,那只狗连滚带爬的逃之夭夭,从此绝对不敢再来第二次。
赛虎虽然很凶悍,但从来不随便伤人。奶奶说,赛虎是个善良的狗,不欺负弱小。
它每天陪着我在村子里转悠,跟我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都可以随便摸它,它知道小朋友对它没有恶意,在他们面前显得很温顺。
爷爷是大队书记,每日傍晚,家里总是人来人往,好多人来找爷爷,赛虎也只是乖乖地卧在门口,安静的望着出出进进的人。
可是如果遇到可能对我或者对它造成伤害的人,它就会异常凶悍,凶悍到可以不顾性命。
有一次,我跟姐姐听见赛虎在门口狂吠,听声音应该是遇到了劲敌,因为那叫声好像是怒吼,充满了怒意和攻击性。
我们跑出去一看,是邻村的一个壮年男子,刚进山回来,腰里缠着麻绳,手里拿着斧子,面色很黑,满脸胡须乱扎,怒目圆睁,瞪着赛虎,活脱脱一李逵。不知赛虎怎么跟他对峙起来了。
赛虎守在路口对着他狂吠,男人也不示弱,手里挥舞着斧子,嘴里呵斥着赛虎。
他手里挥舞着的斧子彻底激怒了赛虎,它不听我和姐姐的劝阻,一步一步的往前逼,拉也拉不住,我们一拉,它转过来对着我们叫,似乎在警告我们,别拉我,再拉,我照样下口。
我跟姐姐从来没见过赛虎的这架势,也有些害怕了,再不敢动它。
可爷爷又不在家,没人能阻止住赛虎。只好对那个人说,让他躲一躲,躲到旁边的厕所里,让赛虎冷静冷静,我们再把它拉回家,关上门。
那人不听,他骂得更凶了,还说,他怎么可能让一只狗吓住。
说完他挥着斧子就向赛虎砍去,姐姐大喊:赛 虎 快 跑。
我已经被吓哭了。
可赛虎不但没跑,还迎着斧子直直的扑了上去,它把那人扑倒在地,人和狗纠缠在一起,我们两个小孩子束手无策,只是站在那里哭,我看见殷红的鲜血从赛虎的脖子里流了下来,染红了半圈白毛。
我想赛虎要死了,我又得一个人了,心里更难过了,哭得更厉害了。
正在这个时候爷爷回来了,爷爷冲过去一把揪住赛虎头上的毛,大喝一声:赛虎,你干什么?松口!
赛虎居然松口了,那人的胳膊,手臂都被咬伤了,赛虎的脖子也被砍伤了,两败俱伤。
幸好邻居家的叔叔是个赤脚医生,他为那个人处理了伤口,又给赛虎的伤口上了药,做了简单的包扎。
通过这件事,我们不敢再让赛虎自己出门守大门了,爷爷找铁匠打了个铁链子,把它拴了起来。
我该上学了,妹妹也该上学了。
按狗龄,赛虎应该已到壮年了吧!它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开朗了,总是很安静的呆在窝里。
我和妹妹上的村小学,要走两三里路,那两三里路是没有人烟的,冬天天亮得晚,爷爷不放心就放开了赛虎,让它陪我们去学校。
赛虎很听话,它每天陪我们到学校,看着我和妹妹进了教室,就自己回家了。
有一次,同村的一个姐姐说让我们早上喊上她,跟她一起走。
那天早上,我们没让赛虎陪我们,和妹妹去叫那个姐姐,快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她家的狗冲了出来,妹妹吓得撒腿就跑,那只狗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就要咬上妹妹的脚后跟了,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上了,赛虎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爪子扑倒了那只狗,把它压在身下,使它动弹不得,妹妹趁机跑了回来,慌乱中手套掉在了地上。
赛虎看妹妹脱离了危险,就放开了那只狗,对它毫发未伤。
可是那只狗就守在它家门口不远妹妹掉了手套的地方,我们两谁也不敢去拿手套。只见赛虎用嘴叼了手套,慢条斯理的向我们走过来,神态淡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妹妹惊喜交加,抱着赛虎,只掉眼泪!
后来我们姐弟四人都跟着爸爸妈妈走了,赛虎就一直陪着奶奶,早上陪她去地里干活,傍晚一起回家,它成了奶奶最好的伙伴。
爷爷在信里说,赛虎老了,好像眼睛看不见了,走路东碰西撞的,也不怎么爱动了。
再后来,爷爷说,赛虎不吃东西了,奶奶给它再好吃的东西,它都不吃。
有一天已经很少走动的赛虎,起身走出了大门,奶奶还以为它想出去走动走动,走走也好,说不定就能吃点东西了。
可是天都快黑了赛虎还没回来,爷爷奶奶有些着急了,就去找,村子里找遍了都没有赛虎的踪影。
最后在河边的大柳树下发现了赛虎,它躺在那里,瘦弱的身躯圈在一起,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爷爷奶奶就把它埋在了大柳树下。
奶奶说,那天赛虎出门是找它的安息之地去了,赛虎太灵了,太善解人意了,它怕死在家里,给我们添麻烦。
赛虎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它完成了它的使命,除了那次自卫伤人,它从来没伤过它的同类,也没再伤过人,正如奶奶说的,它是一只善良的狗。
我想,赛虎那么善良,它应该也上天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