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世90年代前期。
地点:某刑场。
我,一个罪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一次公判大会后,被押往刑场执行枪决。我伏法认罪,且死有余辜,并眼睁睁地目睹了执行死刑的全过程。
公判大会在一个大剧院举行。公安干警将我与其他罪犯押进会场,我和有些罪犯是死罪,被五花大绑,有些未绑的是判刑的。台上是法院陈述人和宣判人,台下靠第一排空位前,我和罪犯们被押解着鱼贯而入,面对会场排列站好。我看见第二排坐着全副武装的武警,手持上了刺刀的枪,明晃晃地显示着国威和法威。法院陈述人一一陈述了罪犯的犯罪事实后,宣判人进行了宣判。我知道,至少我感觉到了,我们这些罪犯要么面如死灰、垂头丧气,要么还是面目凶狠、气焰嚣张。我就不明白了,都死到临头了,还不伏法认罪,哪怕给自己心灵找到些下世不再为恶的净土,以掩埋灵魂?我看见记者们在会场里不断走动,摄像机里的录像带转动着,新闻灯明晃晃地照着。当法院陈述人陈述出我们那些令人发指的犯罪事实时,会场群众一片切齿的议论;而当宣判我们一些罪犯死刑或者无期徒刑时,又是一片喧声。我吓得颤栗着,汗流满面,一旁押解的女干警人道地撩起我的衣襟,替我擦去汗水。
宣判结束后,我和罪犯们站在“游街”卡车上,一辆跟着一辆从剧院门里开出来。我,和一些死刑犯都高高地站在车箱前,胸口挂着如“杀人犯×××”的牌子,用红笔在名字上打上了大叉。突然,我们之中的一个面色泛青而带凶相的罪犯,冲着车下围观的人群大吼一声:“兄弟我先走一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真为他汗颜,为他十分嚣张的气焰羞愧,这种阿Q式的“豪气”是多么无知啊。而我们多数犯人都面如土灰,低垂着头,头垂得几乎看不见脸了,他们都明白这辈子做了坏事,理当如此。卡车沿着繁华街道“游街”而行,一路往刑场去。
刑场其实并不是像电影中所描述的,是在一块有着很高的墙壁的空地上,而是城边一处废弃旧厂房的杂草丛生的徒坡前。我与犯人被押解下了车,一共五人,所有犯人均面无颜色,眼神呆滞,表情麻木。我看见有到现场来的围观人群,他们都静静地目睹着,即将被以法律的名义执行的枪决。干警们拿来黑色的条布,准备给我们犯人围罩在眼睛上——这是我们在人世间最后一次看见光明了。我看见其他犯人们,似乎已经不再留念这个世界,一个个顺从地被戴上黑眼罩。偏偏这时出了点岔子,黑眼罩少了一条。于是,我没有被戴上黑眼罩。这是上天对我所犯罪行的最高惩罚吗?!我要眼睁睁地目睹执行枪决的整个过程吗?! 我又一次地颤栗,而且比刚才那次还要历害,几乎快要站立不稳而栽倒了,幸亏干警抓住了我。我看见其他犯人们被干警扶着,挪动双脚,走到坡前站成一排,我麻木地盯着前方,感觉自己眼睛直勾勾地盯死土坡,走到坡前站下来。干警把我们五个犯人按着跪在泥地上,五个高大威武的法警走到犯人身后,执行枪决开始了。我内心惊慌地听见,法警拉动枪栓将手枪上了膛,寂静的刑场显得手枪上膛声特别剌耳。我就要死了,从此将解脱我罪恶猥琐恶贯满盈的生命,或者根本就不能算作生命,而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