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提笔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早已经记不清他这是第几次离开了,一杆长戟,天下莫敌,一天、两天,或早或晚,他总归会回来的。
只是这一回,等来的,却是他兵败被杀的消息。
以前,你就总是爱迟到,这回是赤兔马伤了蹄误了行程吧?
一个月过去了,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
两个月过去了,他们说你死了一个月了,我不信。
现在,三个月了,你是在哪里迷了路?
二
许昌。这里人世繁华,屋舍俨然,是王朝的都城。
西城,行人如织,一顶并不显眼的轿子悄悄地从街角拐了进去,弄巷里绕过了几个弯,在一间中规中矩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从轿子里露出一个人来,这人身形略显富态,看出行打扮,似是富商巨贾一类人物,只是那一身威势,若非久居高位、常年征战是没有的。
一旁的奴才上前扣了几下门,便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姑娘小心翼翼开了一扇门,探出头望了望,这才打开了门,将来人迎了进去。
过了盏茶时间,忽然从屋内传来“砰”一声瓷壶砸在地上的声音,来人出得门来,怒气冲冲犹自未消。却有嘤嘤泣泣的声音一直在屋里持续了几个时辰。
三
时间似是一把世间最尖利的刀,在记忆里一遍遍将我凌迟,把最重要的东西一块块削下。倘若不是今早,曹贼逼迫,他的一句话惊醒了我,我也决意不会把这故事写下来。
他说:关将军早已骑着赤兔去寻长耳贼了。
六年前,董贼坏我,你便迟了一步。
我不怨你。
如今,你怎竟迟到了这许久?
你还不出现么!?严妹妹就要丧命贼手,还有你的女儿,三个月,我再护不住了!
你还不出现么?!
外面,风雨渐起。
女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站起身,闭了窗。
半窗关夜雨,关得住心么?
或许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四
渐入子时,曹府内阒寂一片,再无声息。
忽然,“吱呀”一声,有人推开门扉,惊了侍卫。
“拜见二总管!”几个侍卫拔剑在手,见了来人却是齐齐跪下。
“免礼。”来人看似十分急切,对着其中一个问道:“丞相安歇了吗?”
“回二总管,已经安歇了。”
“这……”二总管闻言面露一丝为难,沉吟半晌对那个侍卫道:“你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有重要事情汇报。”
“啊?二总管,这……这……”那侍卫面露惊怖之色。
“这什么这,耽误了军机,你负得起责任吗?速去禀报。”二总管脸上露出半分不耐烦,眼眸深处掠过几分恐怖色。
“二总管饶命啊!二总管饶命!”那个侍卫闻言面色如蜡,忙不迭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
“哼!”二总管冷哼一声,踢了那侍卫一脚,把他踢翻在地上,怒道:“你不去我去?你想诛九族不成?”
那侍卫闻言,还来不及翻起身子,双脚一颤就又软塌在了地上。
“不中用的东西!”二总管上前又是踢了一脚,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速去禀报!我便不与你家人为难。”
“喏!”那人翻了个身子,再不敢答话,应诺一声,去了。
未几,从府邸深处传来一声尖叫,伴随着一声怒喝。
门口的几个侍卫连着二总管皆是面色一白,双腿发颤。二总管拍了拍胸口,心有戚戚然,随即抬脚往里走去。
“奴才叩见丞相!”跪在曹操面前,被称作二总管的人依然心有余悸,声音里带着几分肝胆战栗。
“子夜前来,是否前方战事紧急?”曹操不屑地看了一眼他发抖的腿,眼中有着一抹得色,语气里却没有表现出来。
“禀丞相,不是军机,是貂蝉小姐应诺了。”
“哦?”曹操脸上浮现一丝疑惑,随即叫了声好,道:“这事你办的不错。”
“奴才只是尽了为奴的本分。”
“嗯。”曹操脸上犹自有着几缕犹疑,“你去准备一番,明日卯时,挑几个好手,和我去一趟。”
“喏。”
“还有,先把这里处理干净了,再支取三百两银子,把他好生安葬。”
“喏。”
五
即将到来的时刻,是否冥冥中有你的在意?
公子世无双,无知觉间,爱恨都是入骨。
我这一生,有三次受难,遇见、生别和死离。
也有三次幸福,遇见、等待和永不分离。
那日,凤仪亭中,你将我揽入怀中,我还以为这只是又一场权利的游戏。
你吻我之眸,许我一生,我却算计了你。可是啊,那泱泱大国给我的,竟比你一个人给我的还少……
其实,你早就知道这不过是我的一场逢场作戏吧?
只不过,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入戏太深,一直就演到了现在。
你不回来,是不是还在怪我?
曹贼就要来了。昨晚,我答应了他的宠幸,答应了他的侵辱,答应了他日后可以肆无忌惮地予取予夺。
你在意么?
“铿楞,”女子梳发的楠木彩绘梳掉在了地上,断成了两截。
“小姐?”丫鬟将梳子捡了起来,语气里多了一丝担忧。
“没事。疏月,你帮我把发簪戴上。”
“是,小姐。”
“好看么?”
“小姐永远都这么好看。”
“小丫头,嘴真甜。”貂蝉顿了一声,叹息道:“你想好了么?”
“奴婢自小无依,没有牵挂,倒是小姐……”
貂蝉伸手沾了她的嘴,眼眸里有着一丝疼惜,唤了一声:“疏月!”
“小姐,卯时,就快要到了……”
“嗯。”
六
建安五年,许昌的探子传信曹操遇刺,不知具体。
袁绍在手下谋士的劝说下,出兵伐曹,拉开了官渡之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