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室友的不断唠叨,我恐怕在一辈子也无法从众多的影片中沙里淘金,捞出这部奇特优美的电影来。所以说,感谢眼光甚好的室友的推荐。
这部电影最使我受到触动的是其贯穿始终的一个观念,用托尔斯泰的话来说,就是人心中善恶不是相对的,而是相通的,这才是真实的人性。在《复活》中,托尔斯泰描绘了主人公德米特里由一个浪荡虚荣,寡廉鲜耻的公子哥经过种种思想的淬炼与深化,最终变成了一个思想先进,心怀高尚的人的故事。在托尔斯泰看来,人性中的善与恶是相通的,没有绝对的善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没有人的心中会存在百分之百的善或恶,当善在人心中占据绝对部分的比例时,人就是善人。而当恶占据很大的比例,善只占据很小的比例时,人就是恶人。总之,在托尔斯泰心中,没有纯粹的善恶,好人可以变成坏人,坏人也可以变成好人。
在《复活》中,德米特里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思想的进化,让善的比例超过了恶的比例。而《黑天鹅》中的主人公妮娜,却让恶的比例在心中不断高升,开出了一朵邪恶的罂粟花。女主妮娜一开始是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她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热爱芭蕾舞事业,整日勤奋的练习芭蕾舞。终于,在等待了很长的时间后,妮娜终于即将迎来她事业的高峰,她被舞蹈团的总监选为一次重大表演的领舞。在这次表演中,妮娜需要同时扮演黑天鹅和白天鹅的角色,无疑,这次的机会对妮娜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成功了,她将从众多的舞蹈演员中脱颖而出,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地位。
虽然妮娜的白天鹅演的很完美,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可她演的黑天鹅却总是缺乏那种特有的魅力和性感。妈妈的严加管束,总监的斥责与不信任,竞争对手莉莉的野心,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压在妮娜心中的一块块石头,让她几近于崩溃。在这个过程中,妮娜一点点的在改变自己乖乖女的形象,她开始穿性感的衣服,尝试夜不归宿,努力的脱离母亲的控制,喝下致幻的药物,只为了能寻找到演好黑天鹅的感觉。终于,在紧张的情绪下,妮娜甚至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她的后背长出了黑色的羽翼,脚趾连成一片,变成了天鹅的脚掌。最终,她出色的完成了那次重大的表演。在舞台上,看着台下的人为她精彩绝伦的表演而鼓掌,妮娜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了,而是一只真正的黑天鹅,她优雅的旋转起舞,张开她黑色的羽翼展现她的性感与美丽,演绎着她心中那个悲伤绝望的凄美故事。
那一刻,她清醒了,也死亡了。许多人在此就要表达一下他的遗憾了:唉,这么乖的女孩就这样便坏了,真可惜啊。但是,这次如同死亡一般的蜕变难道除了可惜与坏之外,就真的再没有其他的意义了吗?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首先要亮一下自己的观点:乖巧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而是暂时被压抑住,蠢蠢欲动的邪魔。从古到今,我们总是以黑白分明,一刀切的态度来看待任何事,任何人。曹操永远是邪恶狡诈受人唾骂的,诸葛亮则永远是中心不二,神通广大的。在人们心中,人变成了一张张固定的京剧脸谱,该唱红脸唱红脸,该唱白脸唱白脸,人物是不能随意更换脸谱的,那样会颠覆了人们的认知和惯性思维。以这样的态度思考人和事的我们,自然而然的就会忽视人性的复杂性和二律悖论法则。
清代曹雪芹巨著的红楼梦,之所以不同于一般的话本子,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写的每个人物不是单纯扁平式的非黑即白的好人或者是坏人。反其道而行之,他更擅长以人性的复杂性来表现人物,使他们更加丰满立体,更符合人性。因此,即使着笔墨不多的小人物,读来却也总有一番风味和体悟。比如薛宝钗的哥哥薛蟠。薛蟠虽是个骄横自负,好色无知的呆霸王,却也不是坏的一无是处。相比薛宝钗的冷漠,他反倒算是个性情中人,够讲义气,常为友人柳二哥的遭遇而担心忧虑,饭食不咽。
若是把一个人夸的天昏地暗,说他热爱损己利人,永远正直热忱,冲锋在拯救无辜人民的第一线,完美无缺,我反倒有点不高兴和反感了。假,太假,哪有人是这样的,这哪是人啊?我觉得他不应该继续在咱们的队伍里当人了,他应该被搁到庙堂里面当神一样的给供起来,每日接受人们的朝拜。如果说这个人正直热忱,但有一两个小缺点,比如脾气急躁,喜欢喝酒啥的,我倒是反而会更喜欢这个人,觉得他更可爱,亲切些。
人就是人啊,正常的人既不是从天上掉落的神仙,也不是从地狱闯入人间的恶魔。我想妮娜会找到自己的自由和快乐的。迷茫只是一个暂时的过程。我衷心祝福她成长了。只有知道人性并非非黑即白,明白它的复杂性才能真正成长。小时候的我们总被童话所欺骗,认为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好的,一种是坏的。只有当我脱离童话的欺骗,进入更深层次的认知时,我们才能真正的对人有一个基本的认知,才能真正拥有完整的人格。
另一个想要探讨的话题,是妮娜妈妈对女儿进行的严格控制。妮娜妈妈当年为了私生的女儿妮娜放弃了自己钟爱的芭蕾舞舞台,转而一心一意的培养妮娜跳芭蕾舞。她把妮娜看作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一板一眼的严格要求着她,把她培养成不染纤尘,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母亲对妮娜的期望很高,当妮娜获得重要的演出机会时,她显得比妮娜还要激动和高兴,热烈动容的亲吻拥抱她。
在母亲的压制和领导下,妮娜变得呆板起来,25岁的她的房间和睡衣还是粉红色的,床头摆着一个小孩子才会玩的八音盒,她每晚都听着八音盒里的音乐入睡。她听妈妈的话,一点都不敢违背妈妈的意思,她明白妈妈照顾自己的辛劳,不想惹妈妈伤心。看到最后妮娜终于拜托了母亲的毒手,打碎了曾经心爱的八音盒,勇敢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异常欣喜。那一刻,脱离母亲温暖怀抱的妮娜终于有了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为什么我非常讨厌妮娜这个控制欲极强的妈妈,支持妮娜进行抗争呢?那是因为我相信,孩子不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她们有自己的兴趣自己的想法,不应该沦为由父母肆意操纵的傀儡。记得前段时间那个令人感叹惊讶的朱雨辰的妈妈,一大把年纪了还非要粘着儿子,对他的个人生活无孔不入,以爱的名义绑架他操纵他。我当时看到这则新闻是愤怒的,我宁愿成为一个丧母的可怜孩子,也不要无耻无知无耻的母亲!我宁愿选择放弃来到这个世界上拥有生命的权利,也不要拥有这样一个可恶的妈妈!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孩子早已经断奶,妈妈却还没断奶,固执的全方位依赖着孩子,成为另类“巨婴”。孩子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到这世界上的,拥有自己独特的灵魂。抚育培养孩子是每个父母神圣的职责,但若以血缘之亲来牵绊他,伤害他,让他被迫成为自己不想成为的人,那则是辜负了自己的职责,不配为人父母。
最后想要探讨的一点则是关于艺术的问题。妮娜是个苛刻的完美主义者,为了演好黑天鹅的角色,她日夜苦练,把自己逼到产生严重幻觉的地步。最终,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演好了黑天鹅的角色。有句俗话说: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疯子。这话我是相信的,真正的艺术需要注入灵魂,而且是很大一部分艺术家的灵魂。它们有时甚至能把你的灵魂吸进去,神秘可怕又迷人。为了艺术而疯狂,精神失常的人数不胜数,一如梵高,一如顾城。每一件惊世绝伦的艺术品都是由艺术家的心头血点就的,艺术家多少都是有些疯病和魔怔的。梵高曾经疯狂的割下自己的耳朵,在留下精彩的足够传世的作品后又亦然的开枪痛苦的死去。那个写下了“黑夜给我黑色的眼睛,而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的诗人顾城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在自己幻想的精神王国里游荡,最后发生了杀死残忍杀死自己妻子谢桦又自挂东南枝的惨剧。没人能准确的知道杰出艺术家们的脑袋里到底在想写什么。
影片看到最后,我大感艺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搞起来的,杰出艺术家的灵魂早已与作品融为一体。我曾经有个非常浪漫的擅于创作诗歌的男性朋友,但后来我果断的与他分道扬镳了。因为热切浪漫又带着些许神经质的他像一团美丽的凤凰焰火,随时可能神形俱灭。我们曾经一起热切的讨论过诸多问题,我为他的才华横溢和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而惊讶震撼,但我最终远离了他。在我看来,太过浪漫是会死人的,他的疯狂和偏执令我害怕。我衷心敬佩,爱戴他,但我们不会再是朋友了。艺术的神秘和魅力啊,我这种普通人是消受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