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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2篇《周南 葛覃》
【原文阅读】
葛gé之覃tán兮,施yì于中谷;维叶萋萋。
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jiē。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是刈yì是濩huò,为絺chī为绤xì;
服之无斁yì。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
薄污wù我私,薄澣huàn我衣。
害hé澣害否,归宁父母。
【译文参考】
葛藤枝儿长又长,蔓延到,谷中央;
叶子青青盛又旺。
黄雀飞,来回忙,歇在丛生小树上;
叫喳喳,在歌唱。
葛藤枝儿长又长,蔓延到,谷中央;
叶子青青密又旺。
割了煮,自家纺,细布粗布制新装;
穿不厌,旧衣裳。
告诉我的老保姆,准备好,要出嫁。
搓呀揉呀洗衣裳,内外衣,都清爽。
别把衣服全泡上,要回家,看爹娘。
【诗歌赏析】
关于《葛覃》的主题,有人认为是已嫁女子归宁探亲,因为末章有“归宁父母”一句。然而,篇中有“言告言归”,“归”在古代,既可指称女子之出嫁,如《桃夭》的“之子于归”;又可指称出嫁女子的回返娘家,如《左传·庄公二十七年》记“冬,杞伯姬来,归宁也”。所以,《毛诗序》定此诗为赞美“后妃”出嫁前“志在女功之事,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师傅”的美德,其出嫁可以“安父母,化天下以妇道也”。今人余冠英等则以为,这是抒写一贵族女子准备归宁(回娘家)之情的诗。两者对诗篇主旨的判断相去甚远,但在诗意上又均可圆通。
此处,个人倾向于前者,《诗经》在流传中承担着人文教化之功能,许多篇章内容呈现的正是社会所认可的女子的品德行为,当然,其中也包含着女子个人的情感态度。此处参考学者李山的解读一起来赏析本诗篇
《葛覃》描写了女子从出嫁前的准备到新婚后再回门探亲的整个阶段。诗中以采葛、制衣乃至浣洗衣服,来比喻女子顺利度过出嫁新婚这一重要阶段,有行为表现的描写,也有情绪感受的抒发,这些自然而然对待嫁女子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葛覃》这首诗一共三章,头两章都是三个小句子一个意群,第三章有一点变化。
首章没有单刀直入说女子长大了,要出嫁了,而是先从葛的生长说起。“葛之覃兮”,印入眼帘的是一派清碧如染的葛藤,蔓延在幽静的山谷。这不仅是静态的美景,也能让人想到葛藤一节节地累积生长,弯弯曲曲蔓延到满山满谷。这就象征着,女儿长大了,就像葛的藤蔓,一天天往外长,最后要离开家远嫁出去了。
然而这幽静的清碧,又立即为一阵“喈喈”的鸣啭打破,抬眼一看,原来是美丽的黄雀,在灌木丛上啁哳zhāo zhā。黄鸟的鸣叫声,为绿色的春光中增加了声响,更把一片春光点染得春意盎然,也引人心绪万千。
《诗经》的比兴手法,往往只是一两句景物描写就引发下文。可是,《葛覃》却用了一整章的篇幅,营造了一个气氛浓厚的春日光景。读诗的人,不但能感受了春日的光景,还能感受到流荡在诗句中的一种有些复杂的情绪。
女孩子长大了,该嫁人了。想想未来的生活,也许有期待、有兴奋,还有紧张,有不舍。第一章经由景物描述传达的情绪,含蓄而丰富。
第二章“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莫莫”也是茂盛的意思。这一章依然从葛覃写起,但是开始由虚到实,不再是景物描写,而且写实劳作景象了,讲女子要用葛制麻布做衣服了。首先“是刈是濩”,制葛皮成麻。把葛藤割取时有刀伤的部分削去,用清水浸泡,吸水充分后再放入冷水锅里煮到沸腾为止,煮过之后再取皮。葛经过割取、浸泡、蒸煮后,就可以制作成麻。然后,就是制衣,“为絺chī为绤xì”,织出细葛布和粗葛布;再裁剪成衣服,“服之无斁yì”。“无斁”是不厌倦的意思。衣服是女孩子自己亲自割葛抽麻,再裁剪成衣的,经过了辛勤劳作,穿在身上也就永远珍惜,因为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啊。
诗的前两部分虚实结合,开始写葛藤蔓延、枝叶繁茂,以虚灵的笔法写景,接着写采葛织麻、制成衣服,就变得实在了,葛引出的是实用的布料和衣服,内容实质是讲女孩子长大了,要准备结婚相关事宜了。做衣服,这就是女孩子未来生活必备的基本功。葛是虚实结合和分界的关键点,因为它不但是我们眼中的风景,还是生活的必需品,诗歌由写眼中的光景转变为展现生活的能力。女孩子亲自去完成采葛、蒸煮、纺绩、裁剪的过程,所以穿起来不厌倦,在劳动中学会珍惜,培育了勤劳、稳重和坚韧的美德。采葛制衣的过程,象征女子婚前教育的深入过程。
最后一章“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澣我衣。害澣害否,归宁父母”。刚才还写在家做衣服的事,这一章马上就写到“归宁”,似乎跳跃很大。不过,理解“言告师氏”的“师氏”就明白了。周代的婚前教育很严格的,贵族家庭女孩子出嫁时要陪送一位保姆,也就是新娘子的老师,身份较高,年纪较长,人品又好,有过婚姻经验,由她陪伴着女儿到新家去。正因为“师氏”的出现,交代出了诗篇的旨意,前面写葛,写织麻制衣,实际上是写姑娘变新娘这一重要过渡中的婚前教育的。两个“言告”,说的都是“体己话”。女孩子跟自己的师氏怎么讲的,我们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写得非常简单。只说该告诉师氏我要“归”了,“归”即“嫁”了。
诗篇在表达女子“归”(即嫁)到婆家之后,马上就写洗内衣、洗外衣的事,“薄污我私,薄澣我衣”。洗衣服是女子在婆家要做的诸多家务事之一。 从葛藤蔓延一路说来,处处不离衣服的事。最后说到女孩子成功转身而为新娘子、男家的新妇,还是不离衣服、洗衣服的事。不过,洗衣服在这里,还有其象征的意味:内衣怎么洗,外衣怎么洗,是有规矩的;什么衣服该洗,什么衣服不该洗,更见女子做事分寸拿捏得宜,这其实是在暗示女子是否掌握了做新娘子的要领。把握了新身份做事的要领,就意味着她在做新娘子这件事情上,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最后一句“归宁父母”,这是新婚后新娘子回门儿看父母的礼仪。新婚女子经过一段时间后,可以回家看望父母,其实也是向自己的父母汇报,“我在新的家庭站住脚啦。”这是一件令人欢庆的事情。古代婚姻中,新娘子在婆家站住脚得到承认,并不是个简单的过程,因而能顺利地“归宁父母”,是成功的标志,是心理压力的解除,自然就会欢快啦。
诗中的这位女子,不论是急切待出嫁,还是新嫁盼归宁,短短的几行诗句,就描述了多重的场景和心态的变换。山谷中的葛藤与黄雀的美好春景,庭院中的女子刈濩织作裁衣浣洗的繁忙身影,与女师亲昵的私语,对父母相见的期盼,这一幕幕画面不仅表现出女主人紧张、向往、喜悦等各种情绪,也传达着对这样德言容功兼备的优秀女子的赞赏。这样的女子,无论是嫁到夫家还是回返娘家,都是足以值得夫家敬重喜爱并带给父母莫大安慰的。
【字词注释】
(1)葛(gé):葛藤。是一种蔓生纤维科植物,其皮可以制成纤维织布,现在叫做夏布。根可提制淀粉,又供药用。嫩叶可食。
(2)覃(tán):长;延长。
(3)兮 (xī):古代诗辞赋中的语助。表停顿或感叹。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啊”。
(4)施(yì):蔓延;延续。
(5)中谷:就是谷中。
(6)维:句首语气词,含有“其”义。
(7)萋萋:茂盛的样子。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诗以葛之生此而延彼,兴女之自母家而适夫家。”
(8)黄鸟:鸟名。有两说:《尔雅·释鸟》:“皇,黄鸟。”郭璞注:“俗呼黄离留,亦名搏黍。”黄离留,即黄莺。郝懿行义疏:“按此即今日黄雀,其形如雀而黄,故名黄鸟,又名搏黍,非黄离留也。”
(9)集(jí):群鸟栖止在树上。
(10)喈喈(jiē):黄鸟相和鸣叫声。摹声词。亦用来形容铃声、钟声等和谐悦耳的声音。《诗·大雅·烝民》:“八鸾喈喈。”鸾,车上的铃。又《小雅·鼓钟》:“鼓钟喈喈。”
(11)莫莫(mò mò):茂盛繁密的样子。
(12)刈(yì):割。
(13)濩(huò):通“镬”。煮。将葛煮后取其纤维,用来织布。
(14)絺(chī):细葛布。
(15)绤(xì):粗葛布。
(16)斁(yì):厌弃。朱熹《诗集传》:“盖亲执其劳,而知其成之不易,所以心诚爱之,虽极垢弊而不忍厌弃也。”
(17)言:助词,无义。下同。
(18)师氏:女师,古代教育妇女的女教师。毛传:“师,女师也。古者女师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孔颖达疏:“女师者,教女之师,以妇人为之。”一说保姆。闻一多《诗经通义》:“姆,即师氏。……论其性质,直今佣妇之事耳。”
(19)告:告诉公婆和丈夫。
(20)薄:语首助词,有时含有勉力的意思。
(21)污(wù):洗去污垢,搓揉着洗。毛传:“污,烦也”;郑玄笺:“烦,烦之。”
(22)私:指日常衣服,一说内衣。《释名》:“私,近身衣。”
(23)澣(huàn,旧读huǎn):浣,洗濯。
(24)衣:罩衫。姚际恒《诗经通论》:“衣,蒙服。”
(25)害 :通“曷”、“盍”,何,哪些。
(26)否:不要。
(27)归宁:古代称已嫁的女子回娘家探亲叫做归宁。
【《葛覃》背景知识简介】
《葛覃》的主题:周代女子的婚前教育
《周南》第一首是《关雎》,第二首就是《葛覃》。这首诗也和婚姻有一定关系,它表现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是如何转变为家庭主妇的,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跨越,实际上也就涉及婚前教育。
据文献记载,在周代,女子出嫁之前三个月,要进行专门的婚前教育。地点就在祖庙,请一些有过结婚经验的女性,可能是离异的,或者是丈夫去世的,由她们专门对未婚女孩子进行婚前教育。从姑娘到新妇的过渡,有好多新事要面对和处理,是需要事先调教的。
儒家文献《礼记》里记载了当时女子教育的四个方面:德、言、容、功。德就是女孩子的德行,尊老爱幼,懂得如何跟人相处。言就是言语,在处理家庭关系时,尤其是作为家庭主妇祭神祭祖时,言语、举止是非常关键的,不能出错。容,是指古代贵族特别重视的言行举止的仪态,梳妆打扮也包括在内。功,就是女工,有一些书上写作“女红(gōng)”,就是手里的针线活。古代女性要为家里人制作衣帽鞋袜,从纺线开始,做各种各样的衣服,在家里这些活计也非常多。
这是古代男耕女织的社会对女性的要求。古人尊重劳动,在祭祖的时候,认为勤勉劳作是对祖宗最恭敬的表现。所以不需要用言语向祖宗表白。假如是王,如果他身上的衣服,是王后亲自养蚕、缫丝、纺织、裁剪、缝制出来的,手里端给祖宗的祭品,是亲自打猎得来的,献给祖宗的粮食是他亲自下地劳动收获的,就是最恭敬的。一个家庭的女主人需要达到上述的要求,就要在结婚前做出相应的准备。《葛覃》所讲的就是这方面的内容。
【《诗经》相关的背景知识】(2)
周南和召南
“周南”不是一个国家,而是指“洛阳以南周公管辖的地区”。这个周公,不是协助武王伐纣的周公姬旦,而是他的后人,是“周召共和”时期两个共同辅政的大臣之一(另一个是召公,这个“召”读shào)。
所谓“周召共和”,就是周厉王胡作非为、搞得大家只能“道路以目”以后,国人忍无可忍,于公元前841年发动暴动,把他废黜了,直到公元前828年才拥立周宣王,中间这一段时间就是由周公和召公共同主持朝政,史称“周召共和”。
因为周公和召公的封地都在镐京和洛阳的南面,所以就叫“周南”和“召南”。因为周公和召公是分别留在洛阳、镐京的,并没有到封地去做国君,所以不能把这两个地区称为“国”。周南就是周公管的这一部分,大致在今天的地域是北起今河南洛阳,东南延伸至淮河上游及汉水下游地区;《召南》则北起陕西关中,南至湖北长江北岸地区。
【《葛覃》学习中的反思探讨】
收葛~重要的农事活动
有学者把《葛覃》归于农事篇,认为这是一首收葛歌,诗意所写的中心是葛,而不是人。 首章写葛生之茂美,次章言治葛为布为衣,三章承“服之无斁(yì)”而来,言澣衣归宁,正是对葛麻的赞许。至于写人,也只是由治葛而引出的,并非诗篇着意要描写的对象。
有学者推测,这是是原始收葛仪式中所唱的祭祀歌。不少民俗学及人类学资料告诉我们,原始人在万物有灵观念的驱使下,对于所收获的生活必需品,如因食、服所获的动物或植物,都要举行祭祀活动,以求其灵魂对自己的宽恕。
《葛覃》的描写,不仅赞美了葛藤长势之茂、收获之丰、为布之美,也表达了人们对葛衣的喜爱,自然也充满着先民对葛麻的感激之情,其目的在于求得葛麻更大的丰收。这首诗歌,也许是歌者配合着舞蹈,由女性来表演收葛、治葛、绩麻、织布、成衣、澣衣全过程的。
诗篇以缓调起,用急调收,中点缀以谐音双关语,使诗意含蓄有致。首章渗透了女主人公悠长而深深的喜悦,二章渐得紧张而愉快,三章则紧张中充满了兴奋,这就构成了全诗热烈而欢快的情调。
当然,从根本上说,葛与人也是密切相关的,因葛麻的繁茂给人们带来了生活的安定,所以家庭和睦、夫妇和谐,“其鸣喈喈”(第一章);第二章则直接写葛麻的好处“为絺为绤,服之无斁。”待做成许多衣服之后,女主人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娘家,向父母报告葛麻丰收、衣食丰足的喜讯。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情境。葛麻正以其给人类带来了这么多的好处,那“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维叶莫莫”的景象,才给人以极大的愉悦。
至于诗篇中为什么把采葛制衣的过程落脚到“归宁父母”的热切心情呢?《孔子诗论》中的一段话可以说明明它们的关系。孔子说:“吾以《葛覃》得祗初之诗,民性固然,见其美,必欲反其本,夫葛之见歌也,则以绤絺之故也。”若用现代语言把它翻译出来,意思是:我从《葛覃》的诗中得到崇敬本初的诗意,人们的性情就是如此,看到了织物的华美,一定会去了解织物的原料。葛草之所以被歌咏,是因为绤和絺织物的缘故。
山中的野葛是华美的衣物之源,没有野葛就没有葛布,就没有葛布制出的衣服,葛布的衣服再怎么华美,没有野葛它就不会存在。人也是一样,子女再怎么有成就,没有父母也不会有他(她)的存在。歌颂野葛,表达的是一种不忘本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