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两声响,在空旷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床上的老人翻身坐起,一张布满老茧的手打开了身侧床头柜上的台灯。
可怜的老家伙,这已经是他在一个星期内第四次失眠了。长时间的失眠让这个老家伙有些许的焦躁。
微弱的灯光透过窗户间的缝隙,和屋外马路旁路灯那惨白的灯光交织在了一起。
这是套二层的小洋房,在老家伙搬进来之前,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
老家伙下了床。扶着护栏,颤颤巍巍的向一楼走去。每次失眠,他都会去楼下的酒柜中取出一瓶红酒,有时候一杯,有时候甚至更多。
这个习惯,连对街的房东太太都了如指掌。她曾不止一次见老家伙倒在一楼的沙发上。当然,应该是凭着酒意睡过去的。
楼下的灯有些暗,似乎还弥漫着一股发霉的臭味,若不是这里的租金尚可,老家伙也不愿意折腾自己。虽说这里离市区很远,不过他本就是图个清净。
老家伙从酒柜中取出半瓶红酒,如果说这屋子中最值钱的东西,无疑是这一柜子的酒。
一杯下肚后,老家伙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自从上了年纪后,睡眠似乎就越来越少了。
他偶尔也会想,那是干嘛不娶了那个女人,现在也不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当然,他并不是后悔,只是对自己注定孤寡的结局有些感慨。
老家伙打开了窗子,森冷的夜风顷刻贯入,他实在受不了那弥漫的霉味。
老家伙已经过了古稀,实际岁数,连他自己都不是太清楚了。那个时候,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他唯一记得是,他似乎还有个远房表弟在乡下务农,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老家伙仔细想了想,差不多有三十几年没回去过了。他那个表弟若是还活着,怕也快是这个岁数了。
岁月,何时饶过人。
老家伙伸直了腰,年轻的时候,他可以一口气跑五公里。但现在,从楼梯上下来都得小心翼翼。
岁月早就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满脸的沟壑更给他增添了几分垂暮之色。
晚风很凉,老家伙又倒了杯酒。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久以前有人说,月圆之夜,总会出现狼嚎之声,“狼人”的传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虽然都只是糊弄人的故事。
老家伙从来不信这些东西,但他现在真希望能突然有一个狼人从乘月色而来,起码不会这么无聊。
对街的灯亮了起来,老家伙记得房东太太有一个女儿,刚刚拿了硕士学位,不久前去到了某个国家。
-若我有这么一个女儿,也该这么大了。老家伙偶尔也会这么想。
老家伙没有子女,在浮沉的途中,越发显得潦倒。
世界上的很多事本就无法左右,老家伙只是觉得一辈子的浪荡,就像是一个玩笑,却又笑不出来。
老家伙揉搓着自己的腰,想来明天会有雨。他的风湿病总在阴雨将来之际变化的特别明显。
墙上的钟声刚刚敲过了第十二下。
老家伙伸了伸腰,却仍旧没有一丝睡意。
这种夜晚,总是比较难熬的。他用过很多办法,但总会熬过去,不是吗。
微弱的灯光映射着他苍老的脸,皱纹如同橘皮干涩且松散。老家伙甚至想不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屋子里,并没有一张关于他的照片。
那个时候……
老家伙沉浸在了回忆里……
良久,他耷拉着双眼,酒意微微上头,他突然哼起了一首曲子。
曲子的调式很老旧,几十年前应该流行过一阵。不过,现在已经很少听到了。就跟老家伙一样,总是被遗忘在时光里的人。
时间,是人的弱点,承认平庸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件事本就是真的。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风中飘过这首曲子,低沉的主旋律忽然扬起,渐渐有些高亢,却在某一点上停留,回旋,然后一点点落下,直至声音消弭。
-或许,我应该回去。
-或许,那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那个远房表弟仍然健在。
老家伙突然这么想到。岁月里的某些记忆似乎被唤醒,又似乎乘着帆渐渐远去。
老家伙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像是苦笑,又像是释然。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困意的突然来袭,老家伙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中已经睡了过去。
不知道,这一觉,他还能不能醒来。
那么,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