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乾国建炎十五年春,先帝驾崩,年仅七岁的六皇子在宰相顾淮舟的扶持下登基为帝。顾淮舟利用监国之权,行新法、废旧制,大肆排除异己,致使朝政混乱,百姓怨声载道。以武安侯许安国为首的有识之士,开始招集天下英豪,共谋铲除顾淮舟之大计。

长郗薛家,“师傅竟让我刺杀顾淮舟”,一个素衣女子拿着从信鸽上解下的纸条,长久波澜不惊的面部带着微微的惊愕。

薛家是江湖上的名门望族,薛氏子弟更以善剑著称于世,其自创的出云剑法如行云流水,当世鲜有可敌。然树大招风、怀璧其罪,薛家于二十年前惨遭魔教血洗,全家七十三口人只剩一个女娃娃留存于世。

上面的素衣女子便是薛家留存的唯一骨血,名为薛婳,在薛家灭门后拜玄机阁大宗师胡莜为师。薛婳自幼得其师亲传,生性淡泊,加之身世坎坷,年纪轻轻便已参悟浮尘,于相术一途造诣更胜于其师胡莜。

我一不会武,智谋更是连柴洋都不如,师傅为何要让我去刺杀顾淮舟。薛婳面沉如雪,好看的眉头邹作一团。然再多疑惑,终究是被师命不可为压下。

玄机阁,红木方桌堆满了书籍,一位体态臃肿的老者满头大汗的在书堆里翻找,不是自己要找的书,老者随意放到地上,转眼间地上便多出了小堆七零八落的书。旁边的小童见怪不怪的嘟囔着说:“仙师轻点放,这些都是前朝大家的孤本。”说完,小童无奈的将地上的书捡起来,一本一本郑重地码好。

突然,室内响起老者洪钟般的大笑,随着一声“找到了”脱口而出,只见老者手中正拿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正书“幽冥草正解”几个大字。小童默默地将桌上的书放回去,动作非常轻,生怕打扰了老者。

不一会儿,胡莜也就是那位老者合起了书,问小童:“柴洋,你师姐什么时候到。”

“昨日收到师姐的飞鸽传书,师姐已经出发三日,明天正午应该就到了。”柴洋迟疑道:“只是,真的要让师姐去刺杀顾淮舟?”

胡莜慈眉善目如弥勒佛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沉吟着说:“除了你师姐,这世界上没人能杀顾淮舟。”

(2)

洛京,大乾的国都。四方珍奇皆汇于此,天下英豪云集于此,贩夫走卒亦蜂拥而来。街市道路,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薛婳的马车艰难的在人群中缓慢挪动。薛婳揭开车帘,看着熟悉的道路,平静的面容下心早已波涛汹涌。三年前离开洛京,临行前师傅胡莜欲言又止的神态不知不觉间占满了薛婳的思绪,师傅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她?

“小姐,到玄机阁了。”马车停在了玄机阁,薛婳整理衣襟,走下马车。多年不见,玄机阁的大门还是一股神棍味,薛婳还记得她当时这么说时柴洋的严肃劲,薛婳眼中的神棍气在柴洋看来是玄妙之气,他不准薛婳这样说。

“告诉师傅,我回来了。”薛婳随意对一个师弟说,那师弟一看是薛婳,惊呼一声后马上跑着去了。

明静堂,胡莜端着碗茶,用嘴巴咂了一口,嗒吧嗒吧地回味,“好茶”二字未来得及说,就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喘着粗气说:“师傅,薛师姐回来了。”

“你师姐到了。”胡莜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拐了回来,说:“还是让你师姐来找我吧。”

“师傅,我回来了。”薛婳到了明静堂,看见胡莜端坐在椅子上。

胡莜又胖了,肚腩球一样地藏进衣服里,长了肉的脸比之前还要慈眉善目;胡莜又老了,三年前还是灰白的头发,现在已经如雪般的洁白,脸上的皱纹似橡树皮一样的起起伏伏;唯一不变的,是胡莜周身的那股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气质。用薛婳的话来说,那是一股神棍的气质。这股气,玄机阁的人或多或少都沾一点,却唯独薛婳没有。薛婳不像个神棍,但却是本事最强的人。

薛婳,是真真实实靠自己的本事成为了大乾国最厉害的术士。

薛婳走上前来,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胡莜,说:“师傅,请喝茶。”

胡莜嫌弃的撇了撇嘴,雪白的眉毛随着他的表情一跳一跳的,脸上的肉也随着一抖一抖的,画面颇为喜感。

“你刚从外面回来,手不知沾了多少灰尘,喝你倒的茶,为师我担心拉肚子。”胡莜说归说,手还是诚实的接过薛婳递的茶,喝了一大口才说:“还是脏手倒的茶好喝,就是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我。”

“劳师傅挂念,只是长郗距离洛京遥远,您也懂我的性子,不喜欢挪窝,师傅莫要见怪了。”薛婳说完,柴洋也到了明静堂。胡莜看到后就说:“罢了,我跟你说话总是要被你气死,你先去沐浴更衣,稍事休息,晚上再来见为师吧。”

“师傅。”柴洋先向胡莜行了一个礼,再转向薛婳说:“师姐,我先带你去歇息。”

“师傅,徒儿先告退。”薛婳说完跟着柴洋走了出去。

薛婳在玄机阁的住所叫青碧苑,环境清幽,布置整齐,是整个玄机阁不可多得的好住处。即使薛婳离开了玄机阁,但住所仍保留着,并且有人负责专门打扫,此时他们正朝青碧苑走去。青碧院仍保持薛婳在时的情状,分毫不差,定是有人下了心的。

到了青碧苑,薛婳揪住转身欲走的柴洋,盯着他的的眼睛问:“师弟可知我此行的缘由。”

“自然知道,师傅说这世上只有你才能做到这件事。”柴洋如实所说,目光不闪不避。

“哦!师傅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薛婳有些吃惊,毕竟薛婳和其师皆是狂妄自恋的人,极少会夸人,纵使薛婳技艺在胡莜之上,胡莜对她也是贬的多,夸的少。

柴洋欲言又止,终于说到:“师姐近年过得可好。”柴洋比薛婳晚一年入玄机阁,薛婳对柴洋颇多关照,二人关系比一般人要亲厚。

“我感觉我忘记了一些事。”薛婳沉默一会,对柴洋说。

柴洋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镇定道:“师姐忘了何事?”

“我也不知道,只是隐隐的感觉。”薛婳回答完便告别了柴洋。

梳洗完毕,躺在床上的薛婳因为焦躁不安而不断地翻来覆去。忽地,薛婳从床上跳起来,趿拉着鞋整理好衣服,匆匆去找胡莜。

”师傅,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薛婳找到胡莜,开门见山的问。

胡莜闭着的眼睛打开一道缝,斜斜的瞥了一眼薛婳,说:“世人皆说你波澜不惊,洞若观火,我倒是觉得你是旁观者清。一旦涉及你自己的事,你与其他人也无甚区别。”

“师傅教训的是,只是徒儿有一事不明,迫切希望师傅解答。”薛婳也心知自己太过焦急了,但是也没得办法。

胡莜叹了叹说:“你所想的,也是为师想的,你不妨说说。”

薛婳迟疑道:“谢遥知是我,或者谢遥知是我用的化名。”

谢遥知四年前以剑术声名武林,后又带领正道中人铲除魔教,在武林上功高至伟,却在铲除魔教销声匿迹。江湖上谣传谢遥知中了魔教的千虫蛊早已不治身亡,又有人说谢遥知与其眷侣隐居田园,甚至有人说谢遥知是皇帝派来铲除魔教的人,已经功成身退……

听了这话,胡莜瞪大了眼睛看向薛婳问:“你想起来了。”

薛婳摇摇头说:“没有,只是巧合太多,谢遥知是我二哥的名字,我二哥从母姓,极少人知道;另外听江湖上的传言,谢遥知所用的剑法我颇为熟悉;其次,我所缺的记忆便是四年前的。”

“大概这就是命吧。”胡莜遗憾薛婳没想起之前的事,无奈的说:“四年前你为掩人耳目,用谢遥知的名字报父仇,在攻打魔教时你中了千虫蛊,为师为了救你,给你用了幽冥草,你体内的千虫蛊与幽冥草相克,你的记忆便受了损伤。”

薛婳待要说,胡莜马上打断她说:

”为师知道你要说什么,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还另有隐情,这个以后你会知道的。”

“那这次的任务……”薛婳问。

“刺杀顾淮舟,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都是有益无害,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适合。”胡莜沉吟片刻,继续说:“你感受一下,是不是丹田有股气。”

薛婳按照胡莜说的做,果然感受到丹田有股气,惊讶道:“我的武功要恢复了。”

“正是,有了武功,你刺杀顾淮舟事半功倍。”胡莜欣慰的看着薛婳,这个徒弟虽然常让自己生气,却极少失望过。

(3)

随着顾淮舟大刀阔斧的改革,改革涉及的面越来越广,旧的农事历法显然不合顾淮舟意,于是顾淮舟命令司天台一月内制定出新的历法,违者重罚。

作为朝廷和江湖最权威的术法机构,司天台和玄机阁都位于国都洛京,二者常有合作,关系亲密非同一般,司天台主官季旬与胡莜更是多年的好友,于是求助胡莜,胡莜以年老智衰为由向季旬推荐了薛婳。

丞相府内灯火通明,一个身形瘦削,样貌英俊的青年正在阅读各地呈报的奏章。他阅章的速度很快,基本一目十行,但他没有因快要阅完奏章而愉悦,反而为此更加的眉目深锁。他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愁绪,如三月淫雨霏霏化不开的阴暗。管家顾敦上前说:“相爷该休息一下了。”顾淮舟抚了抚额头,看到窗外夜色四合,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顾敦回答说:“回相爷,现在已经四更了,五更就要早朝了。”

顾淮舟放下手中的奏章,站起身来,对顾敦说:“罢了,欲速则不达,司天台那边怎么样了。”

“相爷,司天台请了玄机阁帮忙,编制历法的进度加快不少,一个月内就会出新的历法了,”顾敦如实说。

“哦!那他们请了谁帮忙,”顾淮舟有些好奇,他料想那个人必定不是胡莜。

”是玄机阁的女弟子薛婳,传言其技能在其师之上。”

“薛婳……”顾淮舟沉吟道,冥冥中有种熟悉之感。

“正是,如今看来其本事确实不一般。”顾敦见过薛婳,知道薛婳确实有真本事。

“倘如如此,改天定要见见。”顾淮舟一向重视有才识的人,听顾敦如此说,心中更是好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薛婳到司天台已近半个月,期间除了和季旬就新历法的事进行商讨,剩下时间便是观测天象,在藏书阁查阅资料。持续没天没夜的忙碌,薛婳都快忘记了此行的目的。顾淮舟什么时候到司天台呢?薛婳这样想着,看到天边太阳欲冲破云层,立马像只兔子一样的蹿到观星台看她的星盘。

“小婳,顾淮舟要来了。”薛婳刚做好日出星盘的记录,到藏书阁整理近几年天象变化的数据,季旬便急急忙忙告诉了她这么一个消息。

“什么时候”薛婳头也没抬,淡淡地问了句,继续整理资料。

“早朝后,估计是来看新历编制的进度。”和胡莜相比,季旬是个清瘦的老头,身量不高却行动灵活,双眼细小却格外有神,生的严肃苛刻,内心却是个幽默风趣的人。薛婳没来多久就与季旬混熟,季旬折服于薛婳的才识,并不以长辈的身份压人一头,二人之间的相处,倒像是朋友一般自在。

“那便给他看看,反正也不是完不成,”薛婳随意道。心里却在想:真是奇怪,人倒是要来了,自己反而不急了。

“诶!你怎么还是那么淡定,难道你不怕顾淮舟吗?”季旬有些不满薛婳的反应,他还记得上次差点被顾淮舟吓死,顾淮舟真的是跟阎王催命一样的叫他赶制历法。

”做好自己的事就好,”薛婳淡定的说,将编好的资料放到另一边。

“也是,那新的历法编订好还需要多久,”季旬问。

“最晚还有十天,最快七天,有我在,绝对能提前完成。”薛婳自信的说。

“那我就放心了,但是我还是去准备准备,”季旬说完就走了出去。

季旬走后,薛婳心里开始乱乱的,书上的图稿文字,薛婳一个也看不进。她放下书,走到栏杆处眺望,西北的方向是金銮殿,顾淮舟正在那里上早朝。上完早朝,顾淮舟会来一趟司天台,届时他定会召见薛婳,薛婳可以趁机杀了顾淮舟。然这种方法无异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届时她不仅会被顾淮舟的人乱刀砍死,玄机阁也会因此遭殃,甚至于整个司天台的人都会被她连累。

徐徐图之,不要着急,薛婳心里想。

“顾淮舟要到了,你怎么什么都不准备一下。”季旬气喘吁吁的来到薛婳身边,看到的就是薛婳在事不关己的看风景,顿时无奈极了。

“我要如何准备,是换件衣裳,还是焚香洗手。”薛婳回过身,语气调侃的继续说:“倘若是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你是个着急女儿婚事的父亲呢。”

“我倒是想为你着急着急,可你看看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季旬有点恨铁不成钢,但最多的还是心疼。他已经知道薛婳无父无母,没有人会为她操心这事。

“行了,走吧,”薛婳看不得季旬这个样子,她不喜欢别人为她担心。

顾淮舟到的时候,整个大殿静寂无声,一片肃穆,紧接着便是一阵行礼的忙乱声。顾淮舟身穿朱衣蟒袍,长身玉立,尊贵又不失威严。薛婳抬头看向顾淮舟,岂料顾淮舟也看向了她,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难分难解。我是不是见过他,二人同时在想,混沌的脑子里有些东西越来越清晰。

“咳咳……”季旬的咳嗽适时打断了二人的思绪,薛婳掩饰住自己的惊疑,忙转移视线。顾淮舟的视线倒是不闪不避,直视薛婳说:“你就是司天台请的外援薛婳”

“正是在下”薛婳不慌不忙的说。

“新历法修订的怎么样,可有麻烦。”顾淮舟说完这话,众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回相爷,一切顺利,一月内必将编制出新历。”薛婳如是答道,不见有异。

随后薛婳带顾淮舟看新历编制的进度,看完顾淮舟仍没走,薛婳便又带了顾淮舟看观星台,向他介绍如何观测天象。

顾淮舟一边听,一边看着薛婳,时不时附和几句,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薛婳则涛涛不绝的讲,认真又耐心的为顾淮舟解答。待反应过来,二人发现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今日与你一见如故,荣幸之至,只是公务繁忙,我要走了。”顾淮舟想到书房的那堆公文,有些可惜的与薛婳告别,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的改变,很自然的说。

“好”薛婳也有些依依不舍,目送着顾淮舟离去。

此后几天,顾淮舟处理完公务总要到司天台找薛婳,关于顾淮舟与薛婳之间的流言也渐渐多起来。甚至传到了小皇帝耳朵里,于是小皇帝便问顾淮舟:“老师,你要娶薛婳做师母吗?”顾淮舟笑笑说:“这个还需经过她的同意才行,我说的还不做数。”小皇帝疑惑的摸摸头说:“朕可以为你赐婚。”顾淮舟认真说:“喜欢一个人,不该用强权使她屈服,要让她因为心悦嫁给我才行。”小皇帝看着顾淮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新的的历法已经完成,薛婳在整理桌面,季旬便上前盯着薛婳看。薛婳还是万年不变的素衣,然素衣勾勒下的身材秾纤合度,一头长发用檀香木簪宛成一个灵蛇髻,余下部分自然的披散下来,垂到腰间。薛婳是偏圆形的鹅蛋脸,美中不失俏皮,五官虽不算精致,组合起来却是异常的和谐,尤其眉间的一点朱砂,更增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美。季旬想:但就外形来看,薛婳确实也算得上是美人,但是权贵高官,最不缺的也是美人。

“你跟顾淮舟是怎么回事,”季旬终于忍不住问。薛婳收拾好东西准备走,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秋日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有一只大雁哀鸣着从天空划过,直坠到薛婳的不远处,于是薛婳看到顾淮舟骑着马从远处来,手里拿着弓箭,那大雁是他射的。顾淮舟将弓箭递给身边的侍卫,迎着光走来,风神俊朗的模样,令薛婳心头动了动。

新历完成后薛婳离开了司天台,由于刺杀顾淮舟的任务没完成,薛婳便在洛京寻了一处民居住下来。昨日师傅来信说不需要刺杀顾淮舟,只需找机会接近他。薛婳正为如何接近顾淮舟发愁,本打算趁着风和日丽出去散散心,却遇到了要去皇家园林秋猎的顾淮舟。顾淮舟见到薛婳,很是高兴的上前邀请薛婳一同秋猎,薛婳正为如何接近顾淮舟发愁,没想到顾淮舟自己送上来了,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箭法不错,”薛婳对身边的顾淮舟说。

”过奖了,那只大雁我可以送给你吗,”顾淮舟掩饰住内心的渴盼,镇定的看着薛婳。薛婳错愕了一下,顾淮舟竟然在向她求亲?虽然她知道顾淮舟对她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是也没到那个地步啊!薛婳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一时之间变得精彩极了。      

顾淮舟看着薛婳变幻多端的表情,哈哈大笑说:“给你时间考虑考虑,相府还缺个女主人。”

相府还缺个女主人,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薛婳脑中还是不断重复这句话。喜欢顾淮舟吗,自然是喜欢的,不然她不会因不用刺杀顾淮舟而偷偷窃喜。世上的人千千万,薛婳只为顾淮舟心动过。

翌日一早,顾淮舟便来找薛婳,负责洒扫的嬷嬷一看到是顾淮舟,忙迎了上来。彼时薛婳刚洗漱完毕,正要吃嬷嬷做的小笼包,看到了走进来的顾淮舟,薛婳惊讶一下,便问顾淮舟是否要一起吃。顾淮舟没有拒绝,径直坐到薛婳身边,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茶壶,自然而然地为薛婳到了杯豆浆。二人期间没有说话,各自吃着东西,整个气氛却十分融洽,仿佛是多年的老夫老妻。

“之前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时已近冬季,天气变得冷起来,太阳升起又暖洋洋的,薛婳和顾淮舟吃完后不约而同的到外面晒太阳。

“我……”薛婳欲言又止,这段感情开始的并不纯粹,薛婳不愿意对顾淮舟虚与委蛇,欺骗他的感情,虽然她明明计划接近顾淮舟的。

“抛却其他,你难道不爱我!”顾淮舟直视薛婳的双眼,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我心悦与你。”薛婳有些无奈,却不想骗顾淮舟。

顾淮舟突然搂住薛婳,薛婳习惯性的要把顾淮舟推开,岂料顾淮舟抱的紧紧的,薛婳一时挣脱不开也就顺着顾淮舟。她的脸贴在顾淮舟的胸膛上,听着顾淮舟的心跳,有把一切向顾淮舟坦白的冲动。

良久,顾淮舟摸了摸薛婳的额头,叹息着说:”其实一切我都清楚,包括你来的目的,你不要多想,我只要你嫁给我。”顾淮舟面色有些复杂,似回忆起什么,语气有些伤感,继续说:“造化弄人,注定你和我之间多有波折,但是我现在只想娶你,和你在一起”……就算只有半载,后面的话顾淮舟没敢说。

十月初八,黄道吉日,顾淮舟与薛婳的大喜日子。凤冠霞披,十里红妆,薛婳就这样嫁给了顾淮舟,即使时间仓促,婚礼该有的风光一样也没少。人人都说,顾淮舟待薛婳如珠如宝,顾淮舟喜欢上薛婳是铁树开花。

嫁衣如火,肌肤胜雪,薛婳一改素衣轻服的打扮,整个人妩媚异常。顾淮舟揭开红盖头,愣愣的看着薛婳,薛婳也愣愣的看着一身红衣,俊气非常的顾淮舟。她以前是不是见过顾淮舟,薛婳心里想。

喜娘看着这对新人彼此对望良久,笑着打断他们,说:“该喝合卺酒了,洞房时再看也不迟。”薛婳娇羞的避开顾淮舟的视线,顾淮舟继续看着薛婳,笑了笑。二人喝过喜娘递过来的合卺酒,喝完便叫房内的人退下,于是房内只剩下了顾淮舟和薛婳。顾淮舟抱着薛婳,将她放到自己腿上,脸贴着薛婳的头发,满足的说:“你终于成为了我的妻子。”

婚后,薛婳与顾淮舟举案齐眉,琴瑟相和。顾淮舟公务繁忙,却常常安排出时间陪薛婳,看着奔波劳碌的顾淮舟,薛婳于心不忍,常常亲自下厨房为顾淮舟熬汤,每次顾淮舟喝着薛婳熬的汤,都笑着对薛婳说“幸苦了”。

这天,薛婳照例来给顾淮舟送汤,不料却被顾敦急急忙忙拦下,说顾淮舟有要事与人商量,不方便见人。薛婳疑惑的看了看顾淮舟的书房,书房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顾淮舟在里面与人商议事情,他往常不是这样的,薛婳心里有些慌乱,将汤递给顾敦,一个人心神不定的走回去。

夜深时分,顾淮舟忙完回到房间,薛婳已经躺下,他动作轻轻的解下披风,用暖炉将身体烤暖,再上床抱住薛婳。往常这个时候,薛婳都是哼唧一下躺到顾淮舟的怀里,然后继续睡。今日薛婳依旧躺在顾淮舟的怀里,却没有睡着,她把手放到顾淮舟的脸上,仔细地抚摸着顾淮舟的脸。这张脸与先前相比,确实消瘦不少,摸着都能感觉到骨骼硌手,良久薛婳才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淮舟抓住薛婳乱动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说:“没有,怎么这样想。”  薛婳沉默着抱紧顾淮舟说:“我最近心越来越不安,好像有什么事发生。”  顾淮舟叹息一下,说:“我会陪在你身边,不要担心。” 这话顾淮舟说的坚定,没人知道他底气的不足。

光阴似箭,顾淮舟与薛婳成亲已有半年。半年的时间来,顾淮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消瘦,薛婳也是会医术的,却如何也诊断不出顾淮舟是哪里出了问题。顾淮舟倒是不急,照常去处理政务,并安排了新的人接任,空出了许多时间陪薛婳。顾淮舟的改革,薛婳已经看得明白,不是祸国殃民,反而是利国利民,只是利益牵扯太多,招致了一大堆人的反对。

但是这些薛婳已经不管了,她现在只在乎顾淮舟的身体。顾淮舟处理公务的时候,薛婳一直在翻阅医书,但是一直以来并没有收获,为此常常愁眉不展。顾淮舟这时会安慰薛婳,告诉她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近段时间过于劳累。这话说的久了,薛婳反而更不放心。她写了一封信给师傅胡莜,胡莜看过一回也没看出什么来,薛婳这下更没辙了。胡莜医术居大乾之首,当初薛婳身中千虫蛊必死无疑,还是胡莜将踏入黄泉的薛婳给拉了回来,倘若他也没办法,谁有办法呢?

又到了一年的秋天,树上的黄叶变得通红,风一吹,满地都是落叶。薛婳独自一人走进荒凉的庭院,院子仿佛久无人居,蓬草生的遍地都是,房屋的门窗也破破烂烂的,风吹咯咯作响,听的人心烦。薛婳叫了一声:师叔,便有一个破衣烂衫乞丐打扮的老头从一团破布里伸出一个头,喃喃道:“谁在叫我?”

“师叔是我,薛婳。”薛婳刚一说完,只见一个浑身脏臭的瘦弱老头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用手拿下眼睛粘的破棉絮。薛婳看到立马上前扶他起来,叹气道:”师叔,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你的惩罚已经够了。“老头似想起什么来,颠颠的挣扎开薛婳的手,道:”不够!不够!”

“你这样只是为了自己好过,这么久了,你还想不明白,”薛婳语气严厉的斥责老头。待老头平静下来,薛婳继续说:“你明明知道她要你干什么,她那么爱你,你这样她也不会好过!”

老头沉默一会,似乎想通了,大笑一声,癫狂至极,边笑边说:“我这几年又活成了笑话,我还当自己情深,不过如此。”

薛婳看着眼前邋遢堕落的老头,心情十分复杂,谁又能想到,这个状如乞丐的老人是十多年前惊才艳艳的玄机阁二长老倪坤,他本该风风光光的,但如今却低如尘埃。一切的起因是信错了人,误杀了相濡以沫的妻子。世人皆以为他疯魔,薛婳却知道他一直清醒,但清醒比疯魔更难受。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会帮你。”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倪坤看着薛婳,眼神怜悯。

薛婳得了这话便放下心来,倪坤医术与胡莜不相上下,且倪坤行医擅长用诡道,或许顾淮舟的病会有转机。薛婳已经知道顾淮舟病的严重,他常常压抑咳嗽,待薛婳熟睡才去隔间吐血,那时薛婳根本没睡,在另一间房子里听着顾淮舟细微的咳嗽,心疼又无奈。

过了三日,一个身体瘦长的老人到了相府,薛婳听了门房禀报,马上出去迎接倪坤。相比三日前,倪坤一身布衣,虽然还是破破烂烂,但是衣服确是干净又整齐的,脸上精神不少,不是恹恹的、疯疯癫癫的。“师叔,你来了,你怎么……”薛婳有些惊讶,暗自怪自己没给倪坤准备钱,让他穿的还是破衣服。

倪坤摆摆手,对薛婳说:“这是锦娘给我做的衣服,她走的几年,衣服破了补补了破,如今只剩这件衣服了。”锦娘是倪坤的妻子。

”师叔,我如今也是为情所困,”薛婳苦笑道。她以前可是个云淡风轻,自在逍遥的人,遇到顾淮舟就像鬼迷心窍一样,被他吸引又匆匆成亲,从此生命里多了个魂牵梦萦的人。

顾淮舟还在处理公务,薛婳带倪坤到的时候,顾淮舟正在处理一道奏报。薛婳待他看完后才打断他,让倪坤上前给顾淮舟看病。这些时日,顾淮舟已经习惯了薛婳时不时给他找大夫看病,所以他无奈又纵容的看着薛婳,说道:“这位大夫我没见过?”

“他是我师叔,玄机阁的二宗主倪坤。”薛婳介绍完倪坤,又介绍顾淮舟给倪坤,说:“师叔,这是我的夫君。”

倪坤给顾淮舟把完脉,看了顾淮舟的气色,脸色微微一变,给薛婳把完脉,倪坤心里已经有了底。看着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状态,倪坤有些于心不忍,轻轻咳了一声才说:“相爷,可否让我单独问你一些问题。”  薛婳听倪坤这样说,有些失落,想说什么但是还是没有说。待薛婳的裙裾消失在视线中,倪坤对顾淮舟说:“你要瞒她到几时,她没有那么脆弱。”

“我也以为她是个坚强的人,但是这几日她整夜难眠,如果知道我还有一个月可活,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顾淮舟神色黯然,他不是不敢赌,只是在薛婳的事情上慎之又慎。

“她是个凡事不放在心上的人,感情上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只是你不能保证陪她一辈子,还是让她早些适应为好,” 倪坤说完,又继续说:“你跟我师侄相识不是这一年,你也不告诉她你们的纠葛。”倪坤叹息一声说:“权倾朝野的宰相,没想到也会犯糊涂。你将她看的过重,反而是害了她,她是个清醒的人,知道怎么做,你如实告诉她,她不会喜欢你的隐瞒。” 倪坤说完,告辞离去,留下一脸深思的顾淮舟。

“婳婳,我有事要跟你说。”  倪坤走后,顾淮舟还是选择向薛婳坦白。薛婳抱着顾淮舟,听了这话,抬头看着顾淮舟的眼睛说:“这话我等了好久,你终于想通了。”

天色昏暗,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薛婳终于从顾淮舟处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四年前她就认识了顾淮舟,原来顾淮舟只剩下了一个月的时间。薛婳心中悲哀太盛,反而平静下来。忽然,她脑中断了片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像断线的风筝找到了回家的路,像熄灭的柴火重新燃烧旺盛,她终于想起了四年前发生的一切,以及与顾淮舟之间的纠葛。

(4)

四年前薛婳化名谢遥知报家仇,在刺杀魔教左护法江鹊离时身受重伤,昏倒后被一读书人所救,那个读书人便是顾淮舟。当时薛婳昏迷不醒,加之又是男子的打扮,于是顾淮舟将薛婳当男子对待,结果意外发现薛婳是女的。碰巧当时薛婳醒了过来,看见自己衣衫不整,气的要拿刀砍了顾淮舟。顾淮舟解释后,薛婳也认识到自己错怪了人,二人一时尴尬至极。

薛婳在顾淮周处养伤养了半月,期间薛婳基本什么都不用做,时间久了薛婳也不好意思,便将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交给顾淮舟。岂料顾淮舟非常的生气,因为他已经将薛婳看作了他的妻子,薛婳对他这样客气,显然是要跟他保持距离,便威胁薛婳说今天不给她吃他做的糖醋排骨了。薛婳听他这么说,只好作罢。

薛婳前期一直以为顾淮舟是个严肃认真的人,毕竟他是读书人,是之乎者也的君子。结果过了几天就发现顾淮舟是个嘴巴损、爱占人便宜的主。比如某一天,薛婳手受伤了梳不好头发,顾淮舟就说薛婳的头发比鸡窝还乱,薛婳刚想发火时,顾淮舟就贱兮兮的上前为薛婳仔细绾了个髻,薛婳看他梳的整整齐齐,刚起的火就被浇灭了,干巴巴回了句多谢。最令薛婳苦恼的不是这些,而是顾淮舟常说薛婳是他的人,一直强调薛婳被他看过的事实,还说以后要娶薛婳为妻,这些常常令薛婳苦恼不已。

但是顾淮舟也有好的方面,例如做饭做的好,不爱吃饭的薛婳在顾淮舟的厨艺下,竟也能吃一大碗米饭,短短半个月下来,薛婳明显感觉到自己胖了一圈。还有就是顾淮舟会种菜种花,薛婳觉得顾淮舟做的菜好吃,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顾淮舟菜种的好,绿油油、水灵灵的的蔬菜,一看就有食欲。顾淮舟还是个很有情调的人,房前屋后,都可见明媚的颜色,薛婳养伤期间,看着这些花啊菜啊的,阴云一般的情绪就一扫而光。

薛婳伤养好了,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和顾淮舟相处的日子,薛婳虽然常常被他气到吐血,但与之前的日子相比,薛婳无疑是开心的。在顾淮舟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薛婳越来越关注顾淮舟,她貌似喜欢上了顾淮舟。薛婳想到这里大惊失色,接着无限怅茫,她还要去报仇呢。

薛婳是趁顾淮舟不在家偷偷离开的,去后留书顾淮舟,大意是薛婳要完成一件大事,完成后活着回来就找顾淮舟,娶顾淮舟为夫,倘若完不成,薛婳叫顾淮舟忘了她。顾淮舟回到家,看到薛婳留下来的信,满脸复杂。

薛婳恢复后,马上联络正道人士,企图一举歼灭魔教。事情照着薛婳计划的发展,魔教破亡指日可待。唯一的意外便是遇到了顾淮舟,当时薛婳正在做战争动员,给队友加油鼓劲,回头就看见顾淮舟一身布衣,眉目含笑的向薛婳走来。薛婳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支持妻子的事业,”顾淮舟宠溺的看着薛婳。薛婳有些无奈,干巴巴的说:“你保护好自己,我要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顾淮舟马上喊住薛婳,说:“我等你娶我为夫。”薛婳顿住,心里涩涩的,随即还是大步上前。

攻打魔教进行的很顺利,魔教这些年来日薄西山仍作恶多端,天下人久已不满,无奈时机不够,起事者常常以失败告终。薛婳这次利用魔教换新教主,趁人心涣散之际,集合武林正道人士攻打魔教,天时地利人和,魔教很快呈现败势。只是薛婳在与魔教教主交手时误中了千虫蛊,千钧一发之际,是顾淮舟出手救了她。此后的事情薛婳已经不得知了,那时薛婳已经毒发昏迷了。

据顾淮舟所说,薛婳现在已经知道她昏迷后发生的事情。顾淮舟不仅仅是个书生,还是漠北顾家的小儿子,顾家现任家主顾准是他的大哥。顾家是北方第一的刀法世家,薛家则是南方第一的剑法世家,时人常称“北刀南剑”、“顾刀薛剑”。薛婳昏迷后顾淮舟用内力暂时封住千虫蛊,火速赶往洛京请胡莜医治。

胡莜看到薛婳的样子,当时吓了一跳,知道薛婳中的是千虫蛊,更是忍不住皱眉。胡莜到藏书阁翻了几日书,终于找出一个可以医治薛婳身上所种千虫蛊的方法。期间顾淮舟一直在照顾薛婳,胡莜知道这人喜欢薛婳,便问顾淮舟愿不愿意借助幽冥草,用内力将薛婳身上的千虫蛊永远封住。顾淮舟沉默,看着薛婳苍白的脸,点点头。

最后,薛婳身上的千虫蛊被抑制住,但在幽冥草和千虫蛊的冲击下,薛婳失去了一年的记忆。顾淮舟为了给薛婳解毒也中了千虫蛊,由于是子蛊,加上幽冥草的效果,顾淮舟身体倒是无大碍。只是千虫蛊相克,母蛊与子蛊不能离得太近,否则中子蛊的人会慢慢消瘦,咯血而亡。

确认薛婳没事,顾淮舟就离开了玄机阁。

这一别,再见已是三年后。

这三年的时间,薛婳忘记了顾淮舟,恢复往常的生活,只是她觉得一直有什么不对,这种不对劲令她心绪烦乱,直到接到师兄东方明的重托,薛婳选择离开玄机阁回到薛家祖宅。一回去就没出去过,三年来只是种菜、种花、以及看书,一如顾淮舟之前的生活。

顾淮舟则参加科考,连中三元,得到皇帝的重用,皇帝驾崩后迅速掌握朝政,成为权倾朝野的丞相。为了整顿吏治,开辟盛世,顾淮舟第二年便开始推行他的改革,改革一如薛婳当初所见,反对者甚重,怨声载道。然尽管顾淮舟政务繁忙,这些年他一直有关注薛婳的动静:知道她醒了但是忘记了他,知道她心绪烦乱回到了薛家祖宅,知道她收养了东方宛芝,知道她开辟了新地种花种菜。他们二人,都没有忘记彼此。

时间回到眼前,薛婳对顾淮舟说:”你明明知道与我在一起的结果,还是选择娶我,真傻!“

“人之一生,不在于长或短,而在于拥有过什么,在于实现了什么,不能娶你,我会遗憾一辈子。只是这样对你不公平,你要嫁个短命的丈夫了,我死后,世人肯定对你多加议论,我……”其实对你有愧。

顾淮舟的话还没说完,薛婳就打断他,有些生气的说:“你这样我会恨你,我也会恨我自己,我也不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我只在意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薛婳抚摸着顾淮舟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倘若只能做一日的夫妻,我也愿意”。顾淮舟听了这话,将薛婳抱的更紧,他好像越来越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了。

在这一个月,薛婳在顾淮舟忙碌的时候便查找医书,即使知道结果,薛婳还没放弃。由于顾淮舟身体越来越弱,顾淮舟已经将朝政大事交给手下的人去办,即使没他在此,他手下的人也能把改革进行下去。因此他除了偶尔处理一些急事要事,他有越来越多的时间配薛婳。

时间越来越近,顾淮舟病的越加严重,甚至惊动了小皇帝,小皇帝哭哭啼啼的看过一趟顾淮舟后,顾淮舟将权力上交了皇帝,趁机卸下了重任。过几日,顾淮舟薨,年仅26岁,随着改革初见成效,世人皆伤心叹惋。宰相夫人因伤心过度,也一同赴黄泉,与宰相合葬。民间一时悲歌阵阵,为宰相夫人深情所歌。

顾淮舟去世五年后,盛世初现,史称泰和盛世。后人研究大乾的历史,永远绕不开“泰和盛世”,因此自然也绕不开为泰和盛世打下基础的顾淮舟。顾淮舟的标签,永远都是天妒英才,改革奠基者与首推者,甚至还有躞蹀情深的妻子。

(5)

郊外一处农庄,繁花似锦,蔬果累累,一妇人拿着竹筐,正把采下的花往里送。她刚放进去,旁边的小孩子作对似的又将花拿了出去。薛婳看见了,无奈的对小孩说:“熙熙,你要让娘亲白忙活了。”

   “娘亲,这些不能要,上面有小虫子”,名叫熙熙的孩子奶声奶气的说。薛婳听了这话有些疑惑,拿着花看了许久,才在花心里看到几个细小的透明虫子。“熙熙真厉害,娘亲刚才都没发现呢!去找你爹爹玩吧!”照这个样子,薛婳想她是不能采够一篮花了,她还要趁早上多采些花做纯露搽脸呢。薛婳看看前边的东方宛芝,东方宛芝篮子里的花已经大半,她要加快速度才行。

“顾淮舟,你儿子过来了!”薛婳对远处拿着锄头锄地的顾淮舟说,顾淮舟听到,停下锄头,用手擦了把汗,对着薛婳的方向招招手,说:“儿子,过来,爹给你挖蛐蛐。”

薛婳看了顾淮舟一眼,顾淮舟不是之前一身布衣,文质彬彬的样子,也不是中千虫蛊毒瘦的虚脱的样子。他浑身健壮,肌肉外翻,拿着把锄头,跟最厉害的农夫一样,一锄头下去,一大块土就被翻了起来。

五年前薛婳以为顾淮舟必死无疑,没想到峰回路转,在最后关头,胡莜拿了千虫蛊的解药出来,一下子把顾淮舟从阎王殿拉了回来。醒来的顾淮舟只想与薛婳隐居田园,不再涉足政事,于是和薛婳诈死,消失在世人面前。

薛婳后来想想,这一切会不会就是胡莜的计谋,胡莜根本不是要杀顾淮舟,而是要顾淮舟退出政坛。只是这样谈何容易,于是才让薛婳出马,最后证明这步棋走得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顾淮舟退出了政治。当薛婳把这个想法对顾淮舟说时,顾淮舟只是笑笑,后才说:“有所得必有所失,我已经得到我要的,此生无憾。”顿了顿又说:“其实,历来改革者,都难以善终,例如商鞅、王莽……我这个时候退出,未尝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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