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一点点隐没在地平线之下,它的余晖仍残留于山峰的表面和水波的表层。我突然生出一种末日悲凉之感。这种感觉与我许久之前听到一个故事之后的感觉类似,那是一个有点乏味而又无力的故事。
我已记不清故事男主角的名字,可是脑海里却勾勒出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如同伦敦的大雾一般难测。
“叮铃铃”早上七点的闹钟准时响起。男主角起床。他的妻子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红白衬衫递给他,示意让他今天穿上。他接过衬衫,皱了皱眉,心里嘀咕着,这红白衬衫看起来太怪,款式又太俗,再说这衬衫和外套根本就不搭配。
他很生气,想一股脑把这些话像炮弹一样扔向他的妻子,可是说出口的却是,这颜色真好看,款式也新,和我的外套搭配简直完美。他奇怪自己怎么会这样说。那些话好像不是出自他的口。
他看着身上的红白衬衫,十分碍眼,那东西像是无形的绳索捆住他,让他穿上就无法脱下。他只得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表示抗议。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牛奶杯。杯子太烫,又没被握住,玻璃块碎了一地。他想要拾起玻璃块,手又被扎破。
他很想很想发火,为那该死的衬衫,为这恼人的杯子。是谁允许你们那么嚣张,是谁批准你们来我的世界捣乱?他更想问为什么他的妻子不等牛奶凉了再把杯子端上桌,为什么她不来收拾玻璃渣?碍于衬衫的束缚,他没能发作怒气。
高峰班的地铁总是人满为患。如果你不能赶上涌动的人潮,那么你就要被人潮淹没。他来到地铁口,赶紧加入到人潮中,成为人海的一份子。波动的人海不是风平浪静的。后面的浪潮推着前面的浪潮。他感到脚上一阵吃痛,右脚的皮鞋已经掉了大半个跟。到底是谁?他回头望了望,只有涌动的潮流和嘈杂的声音。
是哪个没长眼的,已经这么多人还挤什么挤?知不知道这双鞋是多少钱买的吗,你赔得起吗?他已经快速模拟了上千遍把肇事者痛骂一顿的场景,也已经决定把今早的怒气一起发到那个肇事者头上。可是谁也没有承认自己是肇事者。
好不容易到了公司,他发现自己迟到了五分钟。他正打算猫着身子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老板拿着一沓文件向他走来。
“迟到,这不算什么。看看这些文件,这都是你负责的。数据都算错了,这会给公司带来多少损失,你赔得起吗?全部检查一遍!”老板的话十分刺耳,像一根根针扎在耳膜上。他很想大吼一句,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算了几个晚上的成果,还反复检查了多次。怎么可能有错? 是老板你自己算错了吧,干嘛要我重新来过?“好。”
他默默接过那些文件,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一定是这红白衬衫捣的鬼,是它不让我做我想做的事。他暗自想道。
打开电脑,按例查收邮件。他发现一个陌生人发来的邮件,无题。点开是一个附件,下载。里面全是他和一个女的十分暴露的照片。邮件上有一句话:老实点,不然我把这些照片全都公布在网上!他哭笑不得,一是他从没找过陌生女子干龌龊之事,二来他也不认识这个女人。是谁,让我知道是谁,肯定让他不好过!这人怎么能干出有损人名誉的事情?万一要是放到网上,造成不好的后果,那就糟糕了。虽然这是假的,可就怕有人相信。他写了一堆警告恐吓加诅咒的话,最后鼠标滑过发送键,点击关闭网页。这是怎么了?
“喂,您好,我是您的客户张先生。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交货吗?货呢?我怎么没看见货?如果违约,你们公司可是要赔偿我违约金的!我们有必要出来谈一下!”一个客户的电话打乱了他的思绪。“你们当初定的日期是十日后,现在才过了七日。你们也没通知我们说必须今天要啊?这分明就是耍赖找麻烦想骗违约金嘛!如果你们还要坚持你们的说法,我会毫不客气地把你们告上法庭的!到时候看谁有理哼!”他心里都想出一套应对方案,搞定难缠的客户了。可最后,他竟弯着腰,一个劲地给人赔不是,说马上就会送货,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调配货物的。
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一点一点聚集,不断膨胀膨胀。红白衬衫的束缚更紧了。转眼间,他坐上了回家的地铁。也许是太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看见自己在早上拒绝穿上那罪恶的红白衬衫。他拿起桌子上的牛奶杯,很暖不烫手,他心满意足地喝完了牛奶。在地铁口抓着踩他鞋的人的衣领。对着狠狠地大骂。老板说文件数据有错,他指着老板的鼻子不屑地说“是你他妈算错了吧,我早就忍够你了。什么都不懂还指手画脚!”他给匿名者回复了“子虚乌有,根本扯淡,鬼才相信!”的信件。他对着客户大叫“明明就是你们弄错了,凭什么怪我们?”一切都那么真实,好像梦里才是真的。
地铁晃了一下,停了。他一个起身,走出地铁,又投入到人潮之中。他忘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他梦见了什么。那种不断膨胀快要撑破的感觉也消失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故事是什么,我只听得这么多。或许这故事还没完,又或许男主角走出地铁口,发现自己浸在落日的余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