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的有点渗人。
大风呼啸中,几道身影迅敏如雁,穿梁渡瓦,穿梭在这无尽的黑夜中。
宋家大宅。
守房人打着瞌睡,突的嗖一声,梁下灯笼尽灭,顿时整个宅院,陷入一片黑暗。蛰伏在屋顶的首领手势一挥,众黑影人敏捷下去 ,似滔滔不绝的洪水,淹没整座大宅。
一声惊慌至极的尖叫,随即,大宅乱套了。
刀光剑影之间是仆人匆忙逃命的步履声、大叫声。管家率先开了大门,眼睛里突然闪现出的是浓浓大火与蔓延的惊恐。放眼过去,宋家大宅被手举火把的黑衣人围得严严实实的。里头残杀不断,外头路已断,宋家数百人很快成为成片的死尸。开的纯洁的白莲一一染上鲜血,顿时妖艳无比,池中欢快的鱼被尸体喂的肥肥的。
宋氏夫妇卧房的门被一脚踢开,一个黑衣人冲进来,一掌狠狠劈到隆起的床上,吃惊中一把扯开被子,空无一人。一手探床,微温。
“人跑不远,追!”
长安大街,两匹马迅速消失于黑夜。
不久,大片的马蹄声穿梭而过,惊醒沉酣的长安人。
“爹爹,我们去哪里?”
在父亲怀里的女童声音润润响起,带着未睡醒的憨憨。
“离开这里”
声音未尽,一道暗器插到马身,马声长嘶,前蹄提起,宋宗抱着女儿及时跳开,中毒的马轰然倒下。
“宗哥”
前面奔跑的女人立刻返回来。男人看了眼身后将至的敌人,将女儿交给妻子,几鞭子狠抽,马儿迅速冲前去。
“带女儿先走”
宋氏咬牙含泪,头也不回,催马离开。女童匆匆回头,眼睛中,父亲满含决绝的看着她们,身后火把水涌般淹没他。
那是她最后一眼瞧见父亲。
宋宗兵器击打碰撞,火花四溅之时,宋氏的马匹急奔在羊肠小道间,溅开泥土,奔赴一场不知名的逃亡之路。
林间的黑衣人如蜘蛛,看着远处渐近的马匹,屏息,食物到眼前了,一把扑前去。宋氏与女童往底下滚去,灵活反应中,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穿过黑衣人的喉咙,一脚踢开,护着女儿,匆匆往下跑去。底下是一处乱葬区,她如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其中。
自棋局一般的星辰中辨准方向,她知道,东北方向有一片马场,那里育着上等好马。若等得一匹,夜行千里,她与女儿能有机会甩开这群疯狗。主意打定,施尽轻功,迅速奔向那去。然而,没几步,她便仓皇止步后退,只见前面一大群黑影逐渐逼,转身,又是一群人。路被截,她困于此地了。
“魔天残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最前方,一个额头宽阔,嘴边大痣的中年男人厉声大喊。
“我丈夫呢?”
“你丈夫?呵,给你”
一道身影近来,同时一颗沉甸甸的人头滚到宋氏面前,眼睛大睁,似是不甘,正是宋宗。
宋氏双腿一软,颤着摸上宋宗双眼的双眼,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她与宋宗十多年来隐姓埋名,放弃所学,尽力赎罪,终是逃不了这结局吗?
“你不投降,便是同样的下场”
扔宋宗脑袋的独眼男人冷笑着站在她面前。
宋氏缓缓抬起头,泪流满面中是腾腾怒火。她扯紧与女儿绑着的腰带,握紧长剑,大喊:“我跟你拼了”
“哼,找死”
独眼男人转眼间飞来,速度惊人,灵活使得一手狼牙棒杀得宋氏连连后退。多年未动刀枪的宋氏试图反击,结果手被一棒打断,再一棒击裂膝盖宋氏支撑不住,半跪在地,颤抖血落。
独眼男人的狼牙棒抵在她的脑袋上,阴沉沉问:“海杀究竟在何处?”
“你们这群言而无信的畜生,要杀便杀”
宋氏愤怒抬头,咬牙切齿。
独眼男人冷笑一声,一棒砸来,直下肩膀,在宋氏一声闷哼中,一挑,身后的女童如惊飞的鸟,迅速甩上了天。
“不!”
宋氏挣扎着最后的力气去夺女童,却不想小孩已被独眼男人一把掐住,狼牙棒端端抵在她头顶。
“不说,让你女儿的脑浆洗了你的脸,你说好不好?”那只露出的独眼,带着一股阴狠的笑。
“求你,不要伤害拂儿”宋氏双手十合,凄惶求饶。
“那你告诉我,海杀究竟藏在哪里?”
“我……”
“真是好不要脸的川蜀,竟以如此手段对付孤儿寡母”一声嘶哑的大喝断了宋氏的话,随即一个羊眼脸四方的青衣男人嗖忽出现。
“是啊是啊,他们虽然罪大恶极,但此等凶残手段来对付,连我都觉不忍啊”
紧接而来的是一个个子矮小,笑眯眯温和的男人。
“这不能怪狼,只怪这恶贼执迷不悟,只得硬来了”嘴角有痣的男人走前来,拍拍独眼人的肩膀,“你先退下”
独眼人看了一眼宋氏,走到后头角落。
“宋夫人,十年前你们夫妇曾为我们立下汗马功劳,我们感激。”青袍男人蹲下身,轻轻扶起宋氏。
“你们前辈曾允我们平安,为何十年后突然下此毒手?”宋氏甩开他,踉跄站起,但由于左膝盖已裂,再次重重半跪下。
“这就问你们了,何必呢?十年前立地成佛,为何十年后却又拿起屠刀?”
青袍男人语言间皆是惋惜。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必装蒜了,只要你交出海杀,让我们毁了这害人的东西,我们饶你与你女儿不死”
“海杀……海杀不是已被烧了吗?”宋氏喃喃。
“宋夫人,看样子你是打算跟我们作对了,对吗?”
青袍一手捏住宋氏的下巴,咯吱作响。
宋氏看着青袍男子,突然笑起来,张嘴间满口的血,混着碎裂的牙齿吐在他的脸上,缓缓滑下来。
“你们这些武林正派,满口的道貌岸然,正人君子,不过畜生。披着羊皮,实则狼群。为了自己,不择手段。想要秘籍,何必故作云云”
宋氏拼劲全力站起身,挺直腰板,手指着眼前诸人,冷笑怒骂。
“无药可救”
青袍男子擦掉脸上的牙齿血液,站起身,后退。
矮个子男人微眯着眼睛,突然两三步拾起宋宗的头颅,用力砸在宋氏的脸上。在宋氏尖叫声音中,头颅碎开,宋氏那张娇艳的脸血肉模糊。
看到这一幕的女童猛地一颤,似发傻般一滞,顿时没了神。
“你再不说,我会一点一点肢解你女儿,一件件扔在你脸上。反正,对付你们这种不识抬举的东西,就得用特别法子”矮个子人的声音沉沉落入到宋氏的耳朵。
宋氏呆愣着,看着自己年幼懵懂的女儿,随即崩溃般,嚎啕大哭起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砰砰作响。
“不要这样,求你们了,不要这么对我们”
“说是不说?”
宋氏一直磕头,好像只会这么一个动作,磕的大地颤抖,血溅骨露。许久后,才如顿醒,自心魔中清醒过来,定定看着女儿,缓爬起来,声如死灰:“我不相信你们,让我女儿在我怀里,我说。”
众人互看一眼。
额头上鲜红红遮住眼睛的血滑下来,宋氏擦了一把,轻声道:“海杀十年前确实被烧,但我丈夫藏有副版,我知道在哪里。但是,不让我女儿在我跟前,我死也不说”
“你最好不要使诈”黑痣的男子一把甩过女童,宋氏用力抱住,被血糊着的眼温柔的看着颤抖惊慌的女儿,抚摸着她的脑袋。
“拂儿,不害怕了,很快我们就跟爹爹在一起了”
没人看到她身手如何之快,只一晃神,在众人惊诧中,是女童倒下去的身躯。
……
一种强烈的刺痛冲过来,女童睁大眼睛,看着那把刻有父亲名字的匕首,直端端没入心脏,再抬头,微笑的母亲,轻哼着:“拂儿,乖,好好睡一觉,噩梦会过去的。娘给你唱歌”
女童的身体缓缓倒下。她看到那些魔鬼挥刀动手,折磨母亲,终于,娘亲的身体如断翅之蝶落下,可她满足微笑着,嘴里一直哼着女儿每晚睡觉前的曲子。
“月亮哼曲爬上来,里头住着小狐狸,它的眼睛明又亮,找到秋千荡呀荡,荡到拂儿梦中来,唱起一首月亮曲……”
夜,再次归于平静。
几声鸦声凄厉响起,极为难听。
一个佝偻矮小的黑影从葬区过来,所经之处,或提一个头颅,或抓一块胳膊径自往背篓里扔去。里头是残肢挤压,恶臭扑鼻,身后一条血迹淌成一条小路。
“你们好运啊,能入我老鬼之眼”
隐约间有微弱的呼吸声传来。
“谁?”
老鬼机警四看,空荡荡没人。
“莫非夜路走多了,撞鬼了”老鬼哈哈笑起来,颇为兴奋,“那我老鬼只能遇鬼杀鬼了”
他像只鸭子般摇摆着身子寻呼吸声前去。
到了尽头的葬区,轻咦一声。
但见一个满身血液的女童踉跄从死人堆里缓慢爬出来,胸前直插一把匕首,可惜体力不济,没一会就趴下了。
莫非这是老天赏给我老鬼练毒的神童?老鬼心疑。
看着女童气喘吁吁缓慢爬着,胸前的血液尽数流淌。老鬼骤然起身,如一只机敏有力的老鹰,朝向女童,一把抓住她,几步连连,伴着兴奋的大笑声,消失在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