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险的不是雷区,而是人心

昨晚看完《地雷区》后,彻夜难眠。虽然很累,但总想着挣扎着起来写点什么。且不讨论这部电影如何如何精彩,在这段时间讨论这么一部电影也是很有意思的。南海仲裁,IS恐袭法国,土耳其政变……这个夏天整个世界都颇不平静。作为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我还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到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即使经常看一些历史和战争相关的书,曾经去博物馆参观战争遗物,曾经听八十多岁的外公亲身讲述自己如何在日军的空袭中死里逃生,我对战争的感受却非常遥远和飘渺的。

                                  丹麦《地雷区》预告片

直到这个夏天的昨天,看着和我年纪相仿的青春少年,一个个在我眼前,在爆炸声中,在景色如画的海滩上化作灰烬,这种战争带来的令人绝望的窒息感,这种深入骨髓的悲伤,这种感同身受的痛苦才如一个巨型的炮弹向我投掷而来,把我以往的年少轻狂我的浅薄无知统统炸成了碎片。是的,我年轻,我健康,我是女孩,我幸运地出生在这个相对和平相对富足的年代,我可以衣食无忧天天宅在家刷微信,我可以虚度光阴丝毫感到不心疼,我不用铁马金戈征战沙场,我不用思考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我不用目睹那一幕幕血肉横飞的惨状……是的,我是一个小小的文科女,我知道我的理工男同学对于电影中各种武器和科技会更眉飞色舞,对各种政治和历史会更头头是道……

但这也不丝毫影响战争带来给我的强烈震撼,还有我对电影不吐为快的欲望。我曾经以为战争非常非常之遥远,我曾经以为战争只是成年男性间发泄欲望的一种残忍游戏,我曾经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但就在昨晚,我知道,我错了。

如果你们认为《地雷区》也只是给男人的一部充满暴力血腥的战争纪实片而已,那你就不配看这部电影。与其说它是战争片,不如说它是艺术品。故事并不复杂,二战后一群被虏作战俘的德国男孩在一位丹麦军官的带领下前往西海岸用双手处理遗留下的上万枚地雷。一望无垠的银色海滩,海边玩耍的金发小女孩,随风轻轻摇曳的草堆,英俊可爱的德国少年,精巧如表演般的拆弹技术……诗般的叙事,油画般的画面,这一切,都让你恍惚地以为美丽得像梦一般。是的,这部电影没有足够残忍的杀人场面,没有各种顶尖武器和装备的展示,没有任何说教和情感渲染。整个故事平铺直叙到让你以为就像发生在身边一样。即使几个爆炸后的血腥镜头也处理得让人不觉反胃,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艺术美感。冷峻的军官,沉默的男孩,没有过多的旁白和对话。有人评论说这部电影对战争的展现太温柔,太绵软,太直白,显得故事苍白无力。他不知道,这种拍摄手法的妙处就在于,在平和安详的背景下,在如诗如画的气氛中,你不知道何时就会传来“boom”的一声,某位刚才嘴角还浮现微笑的少年瞬间就在世界里消失。这种强烈的对比,带给人的震撼是无法比拟的。纪实电影,首先是展现事实,其次是表达艺术。这两点这部电影都做得非常好。

另外,有人认为把德国小孩送去徒手拆雷就是应该的,应该拍手称快,电影用同情的眼光甚至人性化的关怀去看待这群万恶不赦的德国纳粹就是一种错误。是的,他们是德国人,他们的领导人曾经发动过差点毁灭人类的战争,但他们首先是人,而且他们还是一群孩子。当少年威廉被炸得双手血肉模糊后在战友的怀中呼喊“妈妈,我要回家”,当那位兄弟被炸成粉末的双胞胎男孩救出误入雷区的小女孩之后以自杀来结束了一切,当满心期待归家的少年梦断在疏忽大意的最后一刻……我在心里都一直默默地呼喊,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种惩罚?只因他们的国家?只因为他们是敌人,即使他们没杀过人?不,战争是没有原因的,它没有人性可言。他们别无选择,他们必须用血肉之躯来“赎罪”。对于他们,雷区并不危险,死亡也不算可怕,最寒心的是人心。无论是士官长冷漠的态度,还是农家女人居心叵测的微笑,抑或是上级军官的殴打与侮辱。相比之下,更令人痛心的是,男孩们对长官的忠诚与信任,天真地问“她为什么要笑”,还有被殴打侮辱也不吭一声。他们是单纯的,他们英俊、天真无邪的脸,无辜的美丽的蓝眼睛,会令所有人都为之心碎,你还会把他们和嗜血成性滥杀无辜的战争狂人联系在一起吗?

影片中,最令我记忆深刻的是那对双胞胎。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脸色最苍白,他们死得最令人揪心,而是两个男孩,在不用工作的时候,在阳光下草丛中抓到一只黑色甲虫,爱怜地把它放到手心中,还给它起了名字。在兄弟死后,剩下的男孩继续在草丛中抓到一只小老鼠。他轻轻地抚摸它,把它放到怀里,嘴里一直默默低声说:“不要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他还为它做了小笼子,睡着也要把它抱在怀中。直到后面,当他温柔地安抚误入雷区的小女孩,向她倾诉对兄弟的思念,并受到安慰,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死神了。之前看过相关科普,说一对双胞胎的命运是极度相似的。当双子中的某一个永远失去另一半的陪伴,他也无法继续在世界上生存下去。他对兄弟的爱是如此地深沉,直到他要付出生命。可以说,他们的死是戳中我最柔软的内心。我无法想象,假如有人看到这里还不会动容,还一直说德国人日本人该死,还一直想用武力、破坏、仇恨和掠夺来解决问题,我只能说他也做好了自我毁灭的准备了。

影片末尾,良心发现的士官长让仅剩的四个少年奔向自由,直到最后一刻,我仍然在心惊胆战地以为地雷爆炸的声音会响起,但万幸的是没有。其中一位少年在远处停下来,回眸向士官长仰起稚气未脱的脸庞,他的眼神里,是感激?是惊魂未定?还是……不得不说这是个很理想化的结局,似乎爱和宽恕暂时胜利了。但是,即使他们有百分之百的运气逃出生天并重新开始生活,人们异样的眼神、精神烙下的创伤以及战争“千古罪人”的罪名也早已扼杀了他们年轻的灵魂。“很多人都是二十歲就死了,八十歲才埋葬。”这句话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直到今天,不用去哪里,看看许多战争片下的评论区就知道了。

最危险的不是雷区,而是人心。假如人类永远不学会尊重,不学会惭愧,不学会谦卑,他就永远称不上伟大。战争并不只是男人们的事。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好好看看战争片,不亲身去感受痛苦,不好好汲取教训,人类就永远不会警醒。希望每位父母都去好好教会儿子,最好去展示男人气概的方式不是破坏,不是侵略,不是伤害,而是拥有一颗最勇敢最善良的心;去教会你的女儿,做一个学会承担责任、学会独立、摆脱“无知即单纯”想法的强大女人。当人类文明什么时候学会用爱而不是暴力去赢得这个世界,我们才能看到希望。

否则,我倒是真的挺期待哪天有更高级的外星文明来场战争教训一下狂妄自大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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