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缘分
相信前世五百次的回眸
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所以,格外珍惜相遇的每一个瞬间
30岁那年,给自己定下一个人生目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几年下来,书读得不多,勉强够用来糊口;路行得不远,却总有动人的风景长久地驻于心间。
从塞北到江南,从草原到海边,一幅幅如画的美景,一个个动人的故事,绵绵不绝地滋养着我的灵魂,记忆贝母里那几粒光芒璀璨的珍珠,在岁月流波中熠熠生辉。
夏夜的网师园,月色朦胧,书香袅袅,琴音幽怨,循着高山流水般的筝音,来到古朴典雅的琴室,透过雕花窗,只见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衣着素雅,低首敛眉,端坐于前,纤纤玉手轻拢慢捻,那琴声如泉水从她指尖淌出,纯净、清幽,缓缓流进心田,“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座下诸位游客屏息凝神,侧耳倾听,陶醉其中,窗外的我也是醉了。一曲终了,人们还沉浸在跌宕悠扬的琴声中,许久,才意犹未尽啧啧称赞,恋恋不舍地离去。待游客散尽,我情不能自已,冒昧上前与那女孩攀谈;
“你弹得太美了!”
“谢谢!”她微笑着点头致意,温婉而沉静。
“请问你练了多久?”
“十二年。”
十二年?!我赶紧以手掩唇,怕这一声惊呼暴露我的浅薄、鄙陋,瞬间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姑娘肃然起敬!她平静地,淡淡地说“十二年”的时候,就像说“十二天”那样简单,我的心中早已翻波涌浪,不难想象,十二年如一日苦练古筝,指尖红肿了,指肚磨破了,渗着血,钻心地疼,她一定哭过,懈怠过,想放弃过,但是,凭着一个江南女孩对古筝的一腔热爱,凭着坚韧不拔的毅力,她一次又一次战胜自己,坚持下来,十二年的血汗凝成一曲曲天籁般的琴音,十二年的艰辛努力练就了内心的从容笃定。“梅花香自苦寒来”,人们只闻见馥郁的花香,这凛厉的“苦寒”怕只有她自己知晓,但这一切早已云淡风轻了。
想想自己,十年前斥巨资买下少女时代就梦寐以求的古筝,搁置在墙角早已蒙上厚厚的尘埃,至今也弹不成曲调,连最基本的指法也未曾熟练,不禁愧怍万分!不是不懂得,十分耕耘必有一份收获,不是不明白,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只是缺乏毅力,只是太过疏懒,眼前这位娴静朴素的姑娘,着实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别了网师园,那清悦古雅的琴音仍时时回响在耳畔,江南水乡滋养着这样外柔内刚、才华横溢的姑娘,如诗如画的网师园也因了这古筝清韵而更显端庄、厚重、意蕴悠长,成为我旅途中最美的一页书签。
在凤凰古城,果真见到了沈从文先生笔下的“翠翠”,当然,她不是翠翠,是我们去苗家寨的导游,叫田阿妹,和翠翠一样,散发着湘西少女独特的气息:清澈透明、热情淳朴。
苗寨路途遥远、地处偏僻,游客们不得已才组团,被导游忽悠、挨宰的经历,让大家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心怀戒备,再加上天气炎热,人们都无精打采,尽管田阿妹使出浑身解数逗大家开心活跃气氛,大巴上仍死气沉沉,她并不气馁,长吁一口气,开始跟我们讲她自己的故事:
“我是苗家人,就出生在大家现在要去的地方,也许你们会觉得那里像个世外桃源,很美,但对于我们当地苗家人来说,很穷,很落后,许多苗家女孩子是不上学的,我很幸运,阿爸阿妈让我上学,他们希望我有出息,能走出苗寨。七岁那年,刚到镇里的学校,就受尽了歧视和欺负,因为我不会说汉话,同学们都笑话我,叫我“苗妹子”,那是一个带侮辱性的外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有些哽咽,大巴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车轮碾过石子路面的沙沙声。
她继续讲:“我不服输,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学说汉话,我的老师对我很好,她很耐心地教我,我发誓,苗家妹子也一定要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我拼命地学,超过了班上所有汉族的同学,最后,成为我们苗寨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阿爸阿妈让我大学毕业了留在外面,过上好的生活,但是我是苗家人啊,苗寨那么落后,那么穷,我得回来,刚好这几年发展起了旅游业,我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更多的人走进苗寨,帮助我们把苗寨建设得更好。其实我知道,我的普通话说得还是不够好,大家都听出来了吧。”她自嘲地对大家笑笑,我们都笑了,纷纷说:“挺好的呀,我们听不出来啊。”
她感激地朝我们深深鞠躬,说:“谢谢,谢谢大家!其实我当导游,不是为了能赚多少钱,所以不会宰你们的。”
游客们有点汗颜,羞赧地笑了。
“我当导游,一是为了把普通话说得更标准,如果大家听出我哪里讲得不对请帮我纠正哈;二是为了长见识,能认识从天南海北来的游客,你们都是我的老师;还有最重要的是想带领大家了解苗家文化认识苗家人,如果能引进一些投资来改善我们苗家人的生活,那就是最大的功劳了。我希望和我的苗家兄弟姐妹们一起努力,让苗寨富裕起来,让我的阿弟阿妹们不再像我一样受人歧视。”
片刻寂静之后,大巴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人大声喊着:“田阿妹,加油!”
接下来,她为我们讲解苗寨的地形、习俗和旅途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她特别强调了一件事:
“进了苗寨,会有许多小孩子来问你们要钱,那都是我的阿弟阿妹,你们千万不要给。”
“为什么?”我们不解。
“虽然她们都是我的阿弟阿妹,他们都很可怜,但是我不想纵容他们从小养成伸手向人要钱的坏习惯,靠游客的施舍苗寨是富不起来的,再说,如果你给一个小孩,立刻会有一大群小孩围过来问你要钱,十几个,几十个,你给不给呢?我是你们的导游,我有责任提醒你们。”
她顿了顿,调皮地吐了下舌头:“不过千万不要说是田阿妹说的,要不然他们会恨我这个阿姐的,有些阿婆知道了,就骂我没良心呢。”
我们都笑了,有感激,有敬意,有心疼。
接下来的旅程多是徒步,老少相携,欢声笑语,没有人掉队,没有人抱怨,田阿妹前前后后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搀扶老人上坡,一会儿抱着小孩过河,一会儿帮我们拍照留念,一会儿指挥我们上船过桥,红彤彤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热情灿烂的笑。
午饭时,她又出出进进地为我们盛饭添菜,还不断嘱咐厨房:“阿婆,多切点肉,客人都走累了,吃了肉才有精神玩呀!”那是一场真正的苗家盛宴:红艳艳的大块儿腊肉,色泽金黄的土鸡蛋,肉质紧实滋味鲜肥的土鸡,各色鲜嫩的农家野菜,都是正宗的湘味!每个人都酒饱饭足,酣畅淋漓,我们为此付出得代价只有——15元。
夕阳斜照古城,在沱江边分别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纷纷与田阿妹合影留念,她阳光般灿烂的笑脸留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间。苗寨山水赋予她淳朴、善良和智慧,也因她而更显旖旎秀美。
金秋十月,京城独行,庄严的首都,磅礴的历史,巍巍的城墙,不是我一介纤弱女子能够书写得了的,我小心翼翼地景仰着、敬畏着,不敢妄言造次。
旅途中,为历史而感慨落泪,这却是第一次。
虽然早已在书中和各种媒体上见过圆明园的断壁残垣,但当真正身处于那一片巨石废墟之中,抚摸着这座被雨果称为“恍若月宫的、令人惊骇的、梦幻一般的世界奇迹”的遗骸,想象着她被历史和战争凌迟,脚下的石头似乎还残留着烈焰焚烧后的余温,中华民族的累累伤痕,一片冰冷荒凉,灼痛了我的眼。
我的心颤栗着,疼痛着,有滚烫的泪涌出眼眶……
雨果大师《就英法联军远征中国给巴特勒上尉的信》就刻在大水法边的石碑上,我在那里久久伫立着,多想穿越时空把我的孩子们都带到这里来,让他们身临其境感受历史的凝重和民族的伤痛。
这时,身后传来一对母女的对话,像一缕阳光撕开这园中秋日的肃杀。
“宝宝知道圆明园是被谁烧毁的吗?”
“是英国人,还有法国人。”孩子的声音清脆而稚嫩。“妈妈妈妈,英国人和法国人为什么要烧掉圆明园?多可惜。”
我回头,看见一个大约5、6岁的女孩,拉着母亲的手蹦蹦跳跳地,十分可爱。年轻的母亲温柔而慈祥:“因为那时候我们的国家太落后,落后了就要受人家欺负。”
“哦”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噘着嘴,表情凝重起来。
母亲顺势引导:“那宝宝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呀?”
“我们要变得强大,我要好好学习,建设我们的国家!”响亮的回答令来往的游客侧目,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向这位母亲,向这个小小的女孩致意。
我眼角含着泪,抬头仰望,有温暖的阳光照在冰冷的石柱上,圆明园倘若能听到,也该含笑了吧。
有人说,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相信,旅途中这些轻叩我心扉的魂灵,定在前世曾与我把盏夜谈,今生,用她们的故事向我轻轻诉说着:人生啊,多一点思索和领悟,多一份努力和勤奋,多一些真诚和善良,抱朴守正,笃志修行,必当收获生命的辉煌、美丽和圆满。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一直都在路上,在读书、写字、旅行、思索中探寻生命的意义,但愿这一路花开,都是你我最美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