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说上古有秘术,人油附面,鬼魅天成。
一
Z市,午夜,不夜城。
这个繁华的城市从沉睡中苏醒,污秽与腌臜蠢蠢欲动。
在某娱乐会所的豪华包厢中,顾言卿跨坐在一个男人身上,含笑将一口红酒喂到男人嘴中,男人很急切,直接将她的上衣撕开,对她上下其手。
这时,走廊上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顾言卿知道,这是警察来了。就在半个小时前,她亲自报的警。
她顾言卿是风尘女,但她不认这风尘命。她总觉得她不应该在集团里浪费了这一辈子,是以她一旦攒够了钱,就报了警,哪怕以最难堪的方式,她也得出去。
很快,几个警察闯了进来,看这情形,连身份证都不用看,他们被逮捕了。看男人一个劲的向警方解释,顾言卿连话都懒的说,沉默着跟着警察往门外走,突然一件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她转头往过去,一个警察淡淡的对她说:“披着吧。”看向她的目光闪过几分恻隐,顾言卿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在A国,卖淫嫖娼属个人行为构不上犯罪,除了几个集团高层之外,顾言卿几个当晚罚了款就被放了出来,顾言卿回到了自己事先买到的公寓,这间房子她还没住过,但她那晚上睡得很沉,甚至还梦到了林芳。
林芳坐在梳妆台前满意的端详,六十多岁的女人看着就像十几岁的妙龄少女一般,她仔细的往脸上抹着人油,每一次她抹这东西的时候都要感叹一番,她说:“言卿啊,要说进了咱们这一行,什么都不能信,就只能信钱和这张脸,谁都不能爱,就只能爱自己。”说着,她一脸诡笑,将手中的罐子朝她的方向伸了伸,“小言卿,这人油,你真不抹?”
罐子中黄褐色的膏状物散发着腐臭的气味,顾言卿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的伸出手。
忽然,画面一转,一件衣服披到了她身上,男人站得笔直,看向她时目光悲悯。
好像一盆水兜头浇了下来,顾言卿猛抽一口气,睁开了眼。
天已经大亮了,一束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子,床、衣柜、桌子、电视……全部都是新的,在晨光中熠熠发光,顾言卿赤脚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窗外阳光灿烂,枯木生芽春草冒头,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推着婴儿车散步,一切都在默默成长,一切都是这般好,一切都让顾言卿感觉……如获新生。
那个警察的外套还放在床头,她在衣服兜里找到了他的工作证,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原来他叫——郎昭。
二
顾言卿去了趟公安局,还衣服。
那郎昭是刚调过来的刑侦队长,曾破过几桩大案,在警局里自己有一间小办公室。顾言卿推门而入时,他正在看卷宗,眉头紧锁,看样子遇到了麻烦。
见到她来了才想起来自己一件警服还在别人那里,他捏了捏眉心,起身倒了两杯清茶,一杯放在了自己桌对面,“请坐。”
顾言卿坐下端详了一下杯子,白底竹叶瓷杯,果然是公安局的标配,她低笑一声,抿了一口茶水:“郎警官,十分感谢你昨晚将衣服借给我,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在这里促膝长谈吧?”
郎昭不置可否,一字一顿的念出她的名字:“顾、言、卿?”
她点点头,昨天晚上她才在这里备过案,如今郎昭知道她叫什么倒也不奇怪。
“昨天晚上是你报的警吧?”
顾言卿微微讶异:“我昨天用的是公用电话,你怎么知道是我?”
“感觉。”
“感觉?”顾言卿尾音微微上扬,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郎警官今年贵庚啊?”
“28。”
顾言卿笑了:“我以为郎警官已经过了相信感觉的年龄了。”
郎昭跟着笑:“我以为你会夸我慧眼识人。”接着话锋一转,开门见山:“如果你不想做你的那份工作你可以直接离开,没有必要报警,除非……你隶属于某个强制性的犯罪集团,只有在警方抓捕了大部分集团高层的时候,你才有机会彻底脱离出来。顾小姐,我猜的对不对?”
顾言卿手中握着茶杯,叹了口气,从郎昭锐利的目光来看,她要是不说点什么,怕是走不了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神棍,早年就跟自己老婆离婚了,因为不甘心自己没有个儿子传宗接代,就去找了个愿意生孩子的小姐,给了她三万块钱让她帮他生孩子。没想到最后生了个闺女,他不待见这个孩子,连名字都没给她起,就赔钱货赔钱货这么叫,一开始还能勉强养着,后来沾上了赌,欠了一屁股债,就两千块钱把姑娘卖了。
“那个姑娘被卖的时候还不满十岁,在集团里有不少和她一样的小孩子,她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哭。在集团里,她什么都不用干,第一次向别人家一样一天能吃三顿饭,每天晚上还有热水可以洗澡,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她看到那些总是哭哭啼啼的都被卖到了山里或者被拉出去提供活体器官……她害怕了。
“于是,她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他们的管理者林芳,逐渐博得她的好感。最后就剩下一群小女孩了,林芳教她们识字、热舞、化妆,教她们怎么勾引男人,更是尽力栽培那个姑娘,几年后,那个姑娘被送到了总部,那一年,她十九岁。
“到了那里,她才知道自己被养大是为了什么,她曾一度看不起生了她的那个女人,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步了她的后尘。她同样看不起自己,不甘心就这样成为男人的玩具,于是就开始一点点攒钱,钱攒够后借机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被派到了一个小城市,她想在这里开始一段新生活。”
故事讲完了。顾言卿抬眼看了郎昭一眼,又是那种悲悯的眼神,她突然有些心烦意乱,不由的提高了声音,双眼直视他:“我不用你可怜我,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世上有无数比我不幸的人,郎警官,请你收一收你那点恻隐之心,我不需要。”说完,拎起包转身就走。
郎昭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女人……郎昭以前在延边当过两年卧底,缉毒。在那个毒窝里,他见过不少像顾言卿这样的女人,冷漠、妖娆,但是顾言卿好像又和她们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郎昭想起了刚刚她说那段话时眼中的光——坚韧、自尊、骄矜,这些形容词好像并不应该用来描述他们那些女人,但顾言卿确实就是这样。
这个女人就是一个矛盾体,郎昭想,她怎么这么勾人。
最后他拨通了局里的内线:“小孙,帮我查一下顾言卿的联系方式,她昨晚刚备了案……有点私事……好,麻烦你了。”
三
是夜。
穿衣镜前的女人一身简单的白色是字母印花T恤配破洞牛仔热裤,宽大的领口微微侧拉露出白皙的肩膀,恰到好处的淡妆勾勒出清秀的五官,看起来清爽利落。顾言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头,她看起来很可怜吗?为什么那个男人看向她时总是一副怜悯的样子?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短信:“顾小姐,我是郎昭,今天白天你走的太急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可以配合。”
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顾言卿撇了撇嘴,没理他。
接着手机又是接连几次振动,她点开一看,一连串的信息。
“你们集团的总部在哪里?涉及城市有几座?你有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曾贩卖人口、故意伤人贩卖器官?你当时小小年纪又是怎样讨得林芳好感的呢?……”
顾言卿打着哈欠看完,一条也没回复。
就在她准备睡觉的时候,郎昭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她原本打算直接挂掉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了他们初见那晚他给她披上的外套,鬼使神差的,就点了接听键:“郎警官,我不是你的犯人,你的那些问题也不必问我了,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郎昭没有说话,就在顾言卿打算挂掉电话时,耳边突然传来了男人沉稳的声音:“顾言卿,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我只是在心疼你。”说完,那边率先挂了电话,顾言卿听着耳边的忙音,发愣。
他刚刚说什么?他说心疼我。
这个次对顾言卿来说有点陌生,她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说心疼她,这种被人关心被人怜惜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她下意识打开:“顾小姐,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我包的饺子味道还不错,肯不肯赏脸尝尝?”后面附了一个坐标定位。
这短短的两行字,顾言卿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手机上的字好像都浮在了空中。
他这是……什么意思?
农历二月二十,清明节
郎昭家的小区距离公安局近,小区里住了不少警察,她去的时候郎昭已经在楼底等着了。他接过她手中的果篮,把她往楼里领:“下次不用带这些东西。”
下次?顾言卿脚步停了下来,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顾言卿问的直白,郎昭回的更直白:“我的意思表示的还不够明显吗?顾小姐,我要泡你。”
顾言卿眉心一跳,冷静的阐述事实:“郎警官,我们不是一路人。”
郎昭转过身来,挑眉:“所以?”
顾言卿盯着他看,笑了:“所以……你可得拿出诚意。”
两人到了郎昭家后,郎昭从茶几上拿出了一个跟公安局里一模一样的白底青叶瓷杯,为顾言卿到了一杯茶后,就钻进了厨房。
顾言卿端着茶杯依靠在厨房门口,厨房里的男人手握锅铲,纵使厨房中薄雾缭绕,他的面孔也是清晰的、棱角分明的,笔直的站在锅灶旁如同一把蛰伏的利刃。
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顾言卿想。看着郎昭把他的“诚意”下锅,顾言卿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在手机上问的那些问题,便逐一回答到:“集团总部设在J市,周边城市或多或少都有涉及,至于证据嘛,没有”
“果然如此,这跟几年前的一场大案有些关联,我有一位老上司刚好负责此案,我回头 可以跟他交流一下。”郎昭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又问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当年是怎么获得林芳的好感呢,当年应该有不少人都在拼命求她的另眼相待吧?像她那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栽培某一个人。”
顾言卿犹豫了一下,大言不惭:“大概是因为我长得美吧。”
郎昭顿时无话可说,想来也知道顾言卿有事情不想让他知道,便打了个哈哈说到:“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我对你的话表示严重怀疑,但是作为你的未来男友,我还是十分赞同的。”说完,还求生欲极高的上下打量了顾言卿一番,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顾言卿看她没有揪着那一点不放,也不禁松了口气,白了郎昭一眼,帮他将饺子端上了桌。刚坐下,她就看到郎昭端着两个碟子坐到了她对面,开口说道:“碟子里是醋和酱油。”又指了指那一叠饺子,“这种冠顶饺是肉馅的,这种蝴蝶饺是素馅的,还有这种月牙饺,是虾仁的。我不清楚你的口味,所以就把我会的都做了一点,你尝尝看。”说完,见顾言卿迟迟没有动筷,不由向她望去。此时的顾言卿一声不吭,头都快要低到碗里去了,突然想到她过去几年的情况,之前大概还没有一个人能跟她过节吃一顿饺子吧。他低叹一声,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捧起她的脸——眼眶微微泛红,眼泪在眼中打转,鼻尖也红红的,此时她也盯着他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泛着凌凌波光,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两人的距离一点点靠近,直到吻在了一起。
郎昭的吻就像他的人一样,长驱直入、威猛霸道,带着淡淡烟草的味道。顾言卿只觉得浑身酥软,差点跌倒,连忙伸出双臂搂住郎昭的脖子,倚靠在他的怀中完成这绵长的一吻。都说情爱是最好的催情药,顾言卿这些年迎来送往这么多人,一个吻就把她搞成这样,说没心动,那是自欺欺人。
一吻过后,顾言卿静静地趴在郎昭肩上,享受这难得的旖旎时光。她从来没有这样倚靠在一个男人身上,以满腔的柔情和全然的信任,这种感觉很奇妙。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郎昭带她体验过很多第一次,第一次被人心疼,第一次受人关心,第一次有人细心地照顾她的口味……顾言卿目光柔和,珍而重之的唤出他的名字:“郎昭。”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这两个字就像是有魔力般,在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身体都僵了一下。
乾坤朗朗,日月昭昭……
郎昭就像是一道光,照在顾言卿身上,她忽然有些骄傲,他喜欢她,是她的男人。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斯纯洁。
四
自那天以后,顾言卿竟成了公安局的常客。郎昭最近几天好像格外的忙,连陪她出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顾言卿就每天做好了饭给他带过来,一日三餐盯着他按时吃了再走。
有一天她照常去给郎昭送饭,走到门口时,听到办公室里有人谈话,好像还隐隐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刚刚J市警方通知我,他们已经制定好了行动方案,需要我方全力配合。你们这次把他们分部的一个小窝点连根拔起也没有引起他们一点异动,怕是要有大动作了啊。”视频上的老者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听说你最近新认识的一个女人是他们总部来的?”
郎昭眉头皱了皱:“徐老,她是我女朋友,并且我问过她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徐老神色间有些为难:“你也知道‘眼镜’最是奸诈多疑,不在各地分部呆上小十年再由总部老人作保,根本没机会进他们总部。我们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卧底了,顾言卿是最佳人选。”
“不行,这太危险了,顾言卿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让她接近‘眼镜’,跟让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这个集团一旦曝光你知道会受到多少人的关注吗?如果我们不能一句将这颗毒瘤拔出,所有参与人员都吃不了兜着走。再说,我们也不会让她执行什么危险系数特别高的任务,她只要保持原状,将获得的情报上报就行了。”听到郎昭这么明确的拒绝,徐老也急了,声音一下拔高。
顾言卿站在门外,想着这几天郎昭一刻不停的看卷宗、蹲点、找线索、抓突破口,一门心思全扑在这个案子上了,现在她有机会帮上他一点忙,自然不会错过。她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给郎昭发短信:“让我去吧,我愿意。”
她刚将手机放下,便听见房间里手机的震动声,接着便是长长的一段沉默,郎昭思量了好长时间才开口:“让我答应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也要答应我几点要求:等顾言卿任务完成后,你们要把她之前的备案全部改掉,换成我方长期潜伏的卧底;并且送她去警校进修,在公安局里分配给她一个职务。不然的话,就算任务失败我也不会同意让她去的。”
徐老闻一听这条件,差点没在办公室里蹦起来,就这郎昭鼻子就骂:“你个小兔崽子,有了女人就忘了我们这一群老东西,还包学校包工作,当初在警校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小白眼狼,你倒是……”
“行不行,给个痛快话!”郎昭面不改色的打断了他的话。
“好!”徐老瞪他一眼,气哼哼的切断了视频。
郎昭见他答应,也是一笑,看着顾言卿走进办公室,盯着她手里的饭盒:“今天是什么呀?”
“脚栗子百合汤,你尝尝,清热祛湿。”她打开饭盒给他盛了一碗,笑着看他喝。
郎昭也捧场,将汤喝的一干二净,在她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将她抱在怀里,有些不舍:“徐老是行动派,估计今天下午就会联系你,你要做好今晚就回去的准备。你回去之后就保持原状就行,徐老给你布置的任务你尽力而为,要是危险太大就干脆不用理他。”他盯着她的眼睛,神色严肃,“记住,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
顾言卿点了点头,笑着说:“你也太小看我了,从小到大我什么没见过呀?我可惜命得很,遇到危险才不会往上冲。”
郎昭神色也是一缓:“是,我们家言卿最厉害了。等你回来,就是隐忍蛰伏多年的女英雄了,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我爸妈。”
“好。”
有时候就是这样,他为她,她为他,也许两个人目的不同,但只要心中有对方,便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是人们口诛笔伐的爱情,也是他们殊途同归的宿命。
五
当晚,顾言卿就坐上了前往J市的航班。她打电话给林芳时,时间掐的准,这个时间林芳应该在地下室抹人油:“喂,林姐,我是言卿。您最近还好吗?”
“有你的人油在,我自然是春风得意。”手机里传来了一个娇嗲的女声。
“以林姐的手段,就算没有言卿这人油,区区几个男人也是手到擒来,言卿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林芳得意的哼了一声,显然是对顾言卿的话颇为受用:“我知道你打电话找我是干嘛,你们那边的事我也听说了,回来也对,怎么也有林姐照看着你。”
“是,那言卿明早就在总部等您啦。”
挂掉电话后,顾言卿一阵恶寒,不管外表多么年轻,对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叫姐,还是需要一个强大的心理。
……
最近集团里不安定,顾言卿回来之后也找了几个过去的熟人,嘴闭的特别紧,她试着灌酒也没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徐老那边催得紧,说她这边没有什么动静的话,那郎昭那边也没办法动手,上面对这次行动很重视,已经一催再催了。
顾言卿听了之后,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敲开了林芳的房门,向她要了一瓶人油。
用人油涂面的法子是她那个神棍爹在把她卖掉之前教给她的。一具新鲜成人尸体用秘法炼制七七四十九天后才够得到这一小瓶人油,在午夜阴气最盛的时候将其涂在脸上,能永葆美貌,并且在那一点阴气的作用下,能让人拥有使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魅力。
她当年就是仅为把这个方法告诉了林芳,才得到了她这么多年的照拂。她以前一直觉得这东西邪门,从来没碰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
集团里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为了钱和女人可以不要命,顾言卿年轻底子好再加上用了人油,一时间风头无双,送回去的情报越来越有价值。郎昭害怕了,这已经不是顾言卿能接触到的了,她每传回来一份情报他心就凉一截。他给她发了不少信息她一次也没回,终于在她又传回一项重要情报时,他坐不住了,乘机匆匆赶去了J市。
……
而这边顾言卿的处境也确实不好,最近她太招摇了,再加上又是多事之秋,她不免惹人怀疑。而今晚,林芳告诉她,“眼镜”指名让她陪夜。
“眼镜”平日里最是谨慎,女伴也只有固定的几个,这时候找上自己,顾言卿知道,她多半是暴露了。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呆了一下午,在夜晚到来之前,打开了手机,将郎昭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原本害怕他会扰乱自己的心神,但现在再不看的话怕是没有机会了。
郎昭一被拉出黑名单,顾言卿手机上就出现了十多个短信消息。
“言卿没关系,你慢慢来,千万别急于求成。”
“言卿,你怎么知道这么重要的情报的?”
“言卿,你听我说,套不出情报也没关系,千万别做傻事。”
……
几乎她每传回去一点消息,他就会发过来一条短信,最后一条是昨天刚发的,比前面的要长一些。
“顾言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让你现在就收手!你以为‘眼镜’是傻子吗?这么频繁的套消息,你是不是找死!你现在回来,我马上就带你去领证,给我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这破案子别再给老子插手!”
你现在回来,我马上就带你去领证……
退出,关机。顾言卿深吸一口气,取出手机卡,将它折成两半,扔到了桌子上的红酒杯里,找出了一把小巧的修眉刀,放到了包里。她如果跑了,就坐实了卧底身份,必死无疑。为今,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顾言卿到厢房的时候,人还没到齐,她自觉地坐到了“眼镜”的旁边,轻轻地倚靠在他身上,他侧过脸去看她,金丝框眼镜反射出的的光让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顾言卿知道,他明没有表现出其他男人看到她时的迷醉。
厉鬼也怕恶人。
这是她小时候他爸爸告诉她的,“眼镜”手里的人命太多,戾气太重,根本就不受这小小邪术的影响。
怎么办?
顾言卿感觉到“眼睛”把手伸到了她的上衣里,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胸,他的力道很大,疼得她想哭。
但她到底还是咬牙忍下了,如果是在过去,她一定会扯着笑配合他。但现在,她做不到那么下贱,就在她不知所措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有几个人站了起来,顾言卿甚至看到了有人拔出了手枪,看向“眼镜”。
“眼镜”原本在她身上游走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淡定的对那几个人挥了一下手:“你们去看看。”余光瞥到顾言卿,又说,“呦,小宝贝,脸都吓白了。放松点,一会儿带你下去看场好戏。”说完,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时间好像更难熬了,顾言卿盯着手表,看着指针一点点挪动,心中忐忑。
“过去几分钟了?”他开口问她。
“将近七分钟。”她回答。
“眼镜”闻言起身往外走:“估计快开始了,我们也下去吧。”就在他们刚坐上电梯时,楼下又传来了一阵枪声,听起来很混乱。电梯很快就到了,“眼镜”刚一站到会所外的台阶上,枪声便停了下来,今晚警方来了不少人,此时黑洞洞的枪口全都指着他。他好像没看见,把顾言卿扯到了身前,从怀中掏出了银色的手枪,指着她的头,甚至还笑了:“她是你们的人吧。”
手枪冰凉的枪口指着自己的脑袋,顾言卿吓得腿一软,“眼镜”的一只胳膊抵着她的脖子,她才没有瘫倒在地。她执行的是秘密任务,除了徐老和郎昭,没有人知道,这些警察应该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气氛一度凝结。
就在这时,“眼镜”身后突然站出了一个人,掏出手枪指向他的后脑勺,正是刚刚趁乱混进人群的郎昭,“眼镜”身后的小弟们大惊,也都纷纷掏出枪指向郎昭。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气氛再度凝结。
就算不回头,顾言卿也能看到郎昭灼人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后脑勺看穿。她攥紧了手中的包,郎昭就在她身后,这个认知多多少少给了她一点勇气,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修眉刀,狠狠地捅向了“眼镜”的腰间,“眼镜”吃痛,双手下意识的捂向腰间……
如果现在是在拍什么电视剧,导演百分百会用慢镜头。
四周一片混乱,无数子弹出膛。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郎昭突然向她扑过来,抱着她滚下了台阶。她好像是尖叫了,又好像没有,无数子弹向他们飞射,两个人都中枪了,从台阶滚下来后,晕了过去,警察跟那群人好像又打起来了……
……
顾言卿当晚抢救了九个小时才脱险,胳膊上有两处枪伤,小腿骨折,埋了一根钢钉。
而郎昭……永远留在了手术台上。
郎昭举行追悼会时,顾言卿还没出院,她一直不知道郎昭的牺牲。她那天在当地新闻上看到了这则消息,反反复复写确认了好几遍,拔了针头就往殡仪馆跑。
等到她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开始火化了,她当时就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地伸手想要从火里抢出郎昭的尸体,众人手慢脚乱的去拦她,她折腾了一会儿,晕了过去。
也许那天受的刺激太大,顾言卿忘记了郎昭的死,每天心心念念盼着他回来。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有一天,她惊恐地发现她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细纹,她开始疯狂的往脸上抹人油,见到男人就把他当做是郎昭,拉着他要他带她去领证,带她去他父母家。她周围的人都说她疯了,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
一晃,二十多年就过去了。
顾言卿因为常年使用人油,最近几年身体阴损的厉害,一到傍晚便浑身发冷,如坠冰窟,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但是她昨晚却意外的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梦。
在梦里,她与郎昭初相遇,郎昭将外套披在他身上,眼神中装满了疼惜,他温柔的吻她,紧紧地拥抱他。但他还是走了,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好像跟她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呢?
言卿,忘了我吧。
六
一日,苏问回幽都办事。在忘川河边,一个男人叫住了她:“你是新上任的阴阳使?听说你最近在收集阴火?”
苏问点头。这个男人她有点印象,在忘川河边守了不少年了。
男人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她,里面是他这些年里收集的一些阴火:“我想拜托你去帮一个人。”
“谁?”
“顾言卿,一个女人。”
“你想让我怎么帮她?”
“帮她……忘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