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毛虫小姐
—01 阿黄的来历
在我的记忆里,八岁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决定养一条狗,在当时也是一件顶大的事情。因为爸妈外出打工常年不在家,要说服爷爷奶奶多养一只“牲畜”是一项很难的工程。为了养这条狗,我使出了必杀技,哭闹撒娇,几番轮回以后,奶奶终于答应让我领养一条土狗。
奶奶去抓狗的那天下着大雨,我放了学守在家门口,一直巴巴地等着奶奶回来。等天都黑透了,奶奶才出现,她一手撑着大伞,一手提着竹篮,竹篮上面遮着一块红布,上面已经沾了不少水珠。有一个黄黄的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撑起红布来,它转着黑黑的眼珠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哇,奶奶这是你抓来的小狗吗?”我惊喜地问。
“嗯,你大舅家的狗刚生下的崽,还不满一个月呢。”
奶奶收了伞,把竹篮放在地上不急不缓地说道。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抱抱它,奶奶却一把阻止。
“去把大门关上,一定要关严实了,再去把桌角凳子挪开。”
我好奇地盯着奶奶,乖乖按照她的嘱咐做完。
“奶奶,这是要干什么呢?”
我站在原地,看着奶奶抱着小狗绕着乡下的大木桌角左转了三圈,右转了三圈。
“这是乡下的习俗,这样它以后就不会跑掉了,表示它已经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了,喏,你现在可以去抱抱它了。”
“奶奶,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它小小的身躯温顺地窝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半眯着眼,也没有因为离开自己的母亲而“哭闹”。它就这么温顺地趴在我的怀里,我们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相互拥抱着。
“乡下土狗需要取什么名字,叫阿黄吧,土名,好养活。”
“好!阿黄,阿黄,你有名字了,你叫阿黄,以后我养你!”
—02 阿黄也是一个小调皮
至此我八岁往后的好几年里,有了一个新的玩伴,它唤“阿黄”。
起初唤它的时候并无反应,时间久了以后,它就有了回应。再叫它时,它便摇头晃尾的向你全力奔来,围着你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你伸手摸摸它的头,或者抱住它,撸撸它的毛发,它才安静地匐在你的脚边,像个听话的孩子。
阿黄长牙的一段时间里,咬过一些家里的东西,还咬过邻居家的一只小鸡。这件事,在乡下农村的那几户人家里成了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那天放学回家,阿黄没有欢快地跳进我的怀里,它就那样安静地待在它的窝里,窝旁的碗里也没有它的晚饭,它有气无力地睁着眼睛看着我。
“阿黄,你怎么啦?”
“怎么了,哼,你看你养的好狗,平时把我们的拖鞋咬得都是洞也就算了,这次还把你李奶奶家的那窝小鸡给咬了,你李奶奶找上门非要我给她一个说法,幸好及时制止住,那窝鸡才没事。”奶奶敲着筷子沉着脸。
“阿黄,你咬李奶奶家的小鸡了吗?”
听了奶奶的一番陈述,我也忍不住动了气。
“呜呜呜呜……”
阿黄转着它的脑袋,不肯直视我。我走过去,站在它的窝边,发现它的一条腿上染着好些血迹。
“奶奶,你打它了吗?”
“能不打吗,就是一条畜生,错做事能不打,再说不打你李奶奶能解气?”
那是第一次,八岁的我站在我的小伙伴阿黄窝边,看着它忍不住地流眼泪,不是洋娃娃被抢走的感觉,而是有人把你的洋娃娃撕碎了的心痛。那晚,我待在阿黄的窝边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它的脑袋。
“阿黄,这次教训要记住了,下次可不能再咬了,我不在家时,你也要懂得保护好自己!”
—03 记忆里和阿黄的欢乐时光
阿黄是通人性的,太阳一落山,它就会出现在我的校门口,蹲在小卖部的一角等我放学。
小卖部的叔叔经常会给它一些吃食,但是它不会去吃。因为在那个岁月里,乡下人流行打狗,他们把打来的野狗拔毛煮成红烧狗肉。
吃狗肉的人说:狗是可以吃的,它们的肉很香很香!所以我常常告诫我的阿黄:阿黄,有些你的同类都是因为吃了别人的食物,被药死了,药死以后就会被人吃掉,你千万千万别吃别人的食物!
小卖部的叔叔经常指着我的狗对我说:“你的狗真乖巧,来了别的地方也不去,给的东西也不吃,就待在这里,巴望着等你出来。”
每当他这么讲的时候,我就很骄傲,挺着我的小身板,神气地叫一声:阿黄,我们回家去了。然后一人一狗开始在田间小路上奔跑起来。
但并不是阿黄每次来接我都会很顺利。农村里的小学,家长大们都不讲究教育孩子怎么去友好相处,所以同学之间经常会出现矛盾。
有一次放学时,我被班里的几个同学围堵住,要我交出身上的零花钱,我不给,她们便抓住了我的衣襟。这个时候一旁的阿黄迅速蹿了出来,竖起耳朵,冲着她们汪汪汪地大叫,还把其中一位吓哭在了地上。对方告到家中,免不了我和阿黄又挨了奶奶一顿揍,尽管这次阿黄有我护着,但是也没逃过奶奶的扫帚柄,它的屁股上被狠狠地抽了好几下,好几天都坐不下来只能躺着。
事后,奶奶再也不准阿黄“护送”我上下学了。它只能静静地坐在家门口地道厂上目送我离开,在太阳落山时静候我归来。
六年级升初中的那个暑假,我和阿黄在水里玩坏了。也就是那一次,我才真正知道,原来一条狗的水性是如此之好,我把阿黄一次又一次地丢下水去,它撑着脑袋,四肢利索地滑动,很快就游上了岸,还不忘甩我一身水毛。
那年暑假,我和阿黄还帮着爷爷干了一件大事。爷爷和奶奶养了秋蚕,村里人说用野毛草扎的蚕山,蚕容易上山成茧,茧子又大又厚实,能卖个好价钱。于是暑假了除了玩水还不忘帮爷爷出去找野毛草。
找毛草也是有讲究的,太短的不要,太稀的不要,必须要找又长又密的,割下来才行。那时的村里一片热闹的景象,大家都放下了手头的农活,纷纷加入到割毛草的行列里来了。
我和阿黄就负责找,我骑车,阿黄跟我的车跑,我找到了一处,便叫阿黄去找爷爷“通风报信”。找到了还不算,你得守住这片毛草地,不然随时会被别人割去。有时阿黄报完信爷爷迟迟不来,我就让阿黄守着,阿黄一进去便没了身影,我叫唤两声:阿黄,阿黄。它听见声音又甩着尾巴出来。
再后来村里推了土,收了农地,爷爷没蚕养了,我和阿黄也就没了田间奔跑的乐趣,总归很遗憾!
—04 奶奶说阿黄活累了去找它妈妈了
十五岁那年,我念初二,阿黄七岁。奶奶说人逢七是一个坎,狗逢七也是一个坎。在狗的世界里,七岁已经步入了暮年。这我能感受的出来,因为阿黄已经开始慢慢追不上我骑车的速度,我飞车下坡时,它再也不能一跃而起,我知道它老了。
那次下完课回家,停好车后,阿黄都没有摇着尾巴出来欢迎我,我嫌弃它是越发的懒了,但是走到它的小窝旁,并没有看到它的身影。
“奶奶,阿黄去哪里了,你有看到吗?”
奶奶佝偻着背,正在厨房里煮饭。
“早上你走后,我就看到它出去了,中午也没有回来吃饭,下午你爷爷已经出去找过一回了。”
“都去找过了吗,它常去的地方都去找过了吗?”心里一阵阵不好的预感像潮水般涌来。
“嗯,你爷爷都去找过了,都没有看到!”
“奶奶,我要再去找一遍!”
“你站住,你爷爷都去找过一遍了,今晚不回来,等明天早上让你爷爷再去找一遍,现在天都黑了,你出去干什么!”
“奶奶.......”
我不知道那顿晚饭是怎么吃下去的。入夜,只要有一丝丝的响声,我都盼望是阿黄回家的声音。一整晚的辗转难眠到天亮,发现它的窝还是空的,来不及洗漱,我便央求爷爷再出去找。
吃早饭的时候,大伯背着背篓出现了,她的背篓是闭着眼的阿黄,已经没有呼吸了。
大伯说:“我在东边张大婶的那片竹林里发现了,看见它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定在那里,望着背篓里的阿黄,久久才吐出一口气来,泪水溢满了我的眼眶,奶奶好像上来扶住我:“孩子……”
那天,我没有去上学,奶奶向学校请了假,说我不舒服。我想我的心是被抽走了一半,那个从八岁起就陪着我的玩伴就这样走向了生命的终结。那天我找了块地埋了我的阿黄,还在那里放上了它最爱的骨头。剩下的时间里我独自去了一些我和阿黄去过的地方。
书里说:狗是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的,它不会死在你的跟前,它会找一个人看不到的地方安静的离去,为的是不让主人伤心。
以前我不相信这话,阿黄走后我信里,奶奶为了安慰我抱着我说:孩子,阿黄出生不久就离开了妈妈,它现在是去找妈妈了……这话拿来安慰十五岁的我着实很牵强,但是我愿意相信。
—05 长大后我不愿意再养狗
阿黄于我的这段记忆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这十年间里,奶奶曾经想再领养一条狗,但是我都拒绝了,爸妈知道后也想买条狗给我,我也拒绝了。
我总想起我的阿黄,想起它刚来的时候那可爱的样子,想起它长大后奔跑起来的样子,想起它义无反顾守护我的样子。再领养一条狗,我无法再一次忍受它的离去,也无法面对已经离开的阿黄,这一辈子我想我都只有它一个狗朋友了。
这几年看了不少关于狗的主题的电视剧和电影,《忠犬八公》里的小八一直在车站等着离开的主人,主人先行离开,它却依然风雨兼程的等在原地,直到有一天自己也离开,这份情才算结束。《狗的使命》里一条狗的四世轮回,经历过不一样的待遇,仍然想着有一天能找回真正的主人。
我曾无数次的想,狗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带着另一种使命的。它不仅仅是人类用来把门的工具,它需要承担的另一份责任,它是上帝派来人世间体验酸、甜、苦、辣、咸的另一种生物。
我的阿黄想来是回去复命了,告诉上帝:人事间也有真情,我和一个女孩曾经有一段长达七年的友谊。但要经过几个轮回,我的阿黄才能回到我的身边呢,大抵也要等到我老去时才知道吧!
文|毛毛虫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