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小城

　　傍晚的霞透着些层次分明的云气，或浓或薄得堆叠在一起。感受不到氤氲着的湿润空气流动的风，我坐在高大的落地窗边。花色帘子卷起，立于一旁。室内的温度正好，恰如其分得在皮肤上感受到每一分美好。

　　旅馆是古老的西式装潢，痕迹显得年份颇久，虽不显华丽却又有几分特殊的精致。我从未想过在此能遇到熟人。

　　坐在我面前的是前任老板和老板娘，一对局促错愕又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尴尬的中年夫妻。从过往相处的日子看，两人稍显市侩，很难让人产生好感。但我还是敬了两人一杯茶，味道清新又美好。

　　夫妻两人前不久破产，但还是捞了一笔钱，干脆利落的走了。现在来小城来逃债，算是避难，又算旅游。只是不想我这个熟人也在这里，让两人的旅程添了些不一样的光与色。

　　最近记忆严重不佳，不久前发生的事也是很难记得住，更莫谈一些零零碎碎的细节。我扶了扶额头，说了声抱歉，便回了房。也许只有在这狭小的室内，我方能感受到一丝丝可以为所欲为的快意。

　　小城的风光很好，蓝天大山，高高的云，低矮的小屋。来往的人们节奏轻缓，不急不恼。我喜欢这种气氛，特别想在这种环境下久留。

　　负责餐食的小倌告诉我，晚餐准备好了，但是需要自取。我喜欢小倌的制服，黑白分明，合身又精神。小倌弓腰伸手的动作一点也不像一个服务人员，倒是像一名少见的绅士正邀你共进晚餐。

　　公共餐厅和那些自助餐店相仿，饭菜自取，只是各菜式上都标明了价格。我并不太喜欢海鲜以及部分太过油腻的食物，所幸这里并不多，真是太幸运了。我随手端着一些喜欢的菜式，往靠窗的餐桌走去。一般来说，像我这种一个人来就餐的客人是少有占据靠中央的位置。为了使自己不显得突兀，靠窗的角落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就餐的时候未曾见到那对初见我时惶恐不安的中年夫妻。

　　整个就餐的过程中，再没有人叨扰。我没有注意的是，地面开始有些开裂。

　　据说旅馆是建在以往一处有名的天然温泉上的。后来温泉干涸了，说是温泉旁的那处小型火山开始了沉眠，枯寂，缺少了温度。但也有人说，不是！

　　我对这些事只是聊当一个说法，只是感觉，泡脚的盆里放着的几颗圆滑的石头有些温热，舒服的紧。

　　直到那个绅士般的小倌来敲我门。

　　我从未见过如此慌张的脸。比中年夫妻仓皇失措的脸还要紧张，还要无助。他告诉我，客人，大地裂开了，怪物，有好多的怪物。然后就跑掉了。

　　慑于对小倌的信任，我顾不得穿鞋，便离开了房间。脚掌踩在地面，微微有些发热，那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温度。原本粉饰精致的墙面开裂，裸露出墙体内的砖土。地面有些开裂了，缝隙中蹭蹭冒着热气。

　　直到我见到从那些较大的裂缝里钻出的生物时，我露出了与小倌一样的惶恐不安。我飞一样的逃离着旅馆，跑向一片较为空旷的大地。但那里也已经开裂。生物钻出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缓慢又生硬。看不清脸，或者说原本应该是脸上的部位一片扁平，只有些像是眼睛鼻子的器官。怪物并没有面目憎恶，未曾释放任何善意，也未曾释放任何恶意，只是机械的没有任何表情。瞧着人了，便慢慢的靠近。

　　一开始，靠近的，从大地裂缝里钻出的是些形体类人的生物。而后便是像一些海藻，丝带状的生物，面部都无法分辨。

　　我努力地靠近着一面低丘，瞧着那些蒙克《呐喊》里的生物似的类人怪物在逼近。我突然有些后悔来到这里，我还有爱我的父母，亲切的亲友与同事。尽管我尚未成家，但我还有着自己深深喜欢的女孩，有着迷人的微笑。

　　但大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裂开的深渊已经越发大，跳出的生物种类越多。原本的小旅馆已经不复存在。那些曾与我一同就餐的人们已然见不到身影。

　　顾不得寻找其他人的身形，满眼望去，尽是残破的风景，密密麻麻的怪物缓慢爬行又逼近的怪物。远处的山显得有些狰狞，原本苍翠的树木黛色尽显，看不清，像是山内也藏着许多未知的怪物。奔跑久了总是有些累，我从未像此时一般疲惫。一路尽是嚎啕大哭的声音，安慰的声音也有着诸般的惶恐。谁也不知道这些怪物想要做什么，那些被怪物淹没的人们再没有出现，再也未曾传出一丝声音，哪怕是高声的呐喊都没有。

　　“啊，啊啊啊，怪物，都要死了，都要死了。”一名男子原本满是愁容的脸上突然变得死灰，两只手指着一个方向不停痉挛抽搐。

　　我瞬间向男子手抽搐的方向望去，只见高高的云下，一头像是史前走来的巨兽正弓腰立起。地平线下的高山像是一处渺小的沙包被踩在脚下，仿似天地之间只有这一头巨兽。无数人回望，立刻惊叫不已，面如死灰得垂下的尚在因奔跑而摆动的手臂。待巨兽完全完全直立而起，像是一头放大无数倍的霸王龙般俯视这片大地。自天地尽头而来，完全看不清身上的一鳞半爪，合着黄昏夜色，只是一片灰蒙蒙的青色向这边冲来。像是有着灭世般的威势，巨兽一声嘶吼，巨大的头颅一摆，两只巨爪踏着群山向那沉寂已久的火山喷泉而来。

　　我不敢再发呆，不知从哪里又生起一股力气，我只得侧着巨兽冲来的方向跑去。偶然回望，巨兽一脚踏平了一座小镇，速度极快向我这边奔来。原本高大建筑瞬间脆如薄纸，顷刻间被摧毁。那些华丽至极的人文建筑倒塌时传出了听不到的痛苦呻吟在我心头荡漾。

　　我面前有一处小山丘，我立马趴在地上，形成了一个角落。只能奢望小山丘能够抵住巨兽的步伐。

　　行人在路上的时候总是匆匆而过，鹅卵石子铺成的小道刺得脚疼。但石子间的小青虫总是能够避免被踩成齑粉。

　　而后便只剩下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