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蛙
如您所见,我是一只青蛙,一只普通的,身上有黄斑的青蛙,联系上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您叫我井底蛙倒也没错。
我是一名观测员,主要负责每天从这个井口观测天象,然后将自己的研判结果传出去给上面的人类管理员。
“滋滋”
不过这个井那么深,我怎么把消息传出去呢?你看那边,我会用石头敲暗号给它们,就这样咚表示1,咚咚表示0。您知道吗?我们就这样传输信息的,一天要敲好久。
“噗通”
啊,是一块白色的鹅卵石,比昨天的还要大一点,水花也溅得更高一些,石头掉到水里晕开了深深浅浅的水波,相互干涉,一层一层地把井水表面的藻类送到墙壁。
但是我现在的位置碰不到,可真好,自打我进来,这是头一次不被那水花砸中,那些会黏在身上的藻总是叫我很苦恼。
为什么在井里
“滋滋”
哎,我为什么会下来呢?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刚从蝌蚪变成青蛙,地面观测所招实习生,我就去了。
我其实是想去绘制图纸的,但所里直接把我安排到了实施组。
我也不知道到底负责实施什么,反正包吃住,他们安排什么我就干什么了。
起初只要在夜里跳来跳去,呱呱叫几声,偶尔还会有去外地吃虫子的工作。
但后来要成为正式员工了,他们把我们同批实习生带到这个水井田。
水井田里的井像地鼠洞一样密密麻麻,一望无尽。
人类让我们到井下当观测员,可是井那么深,我们都不太想去。万一我们下去了,不就上不来了?
他们说只要发了暗号,之后经过他们同意就可以上来了,现在即使到其他地方也都是类似的情况,正式的和实习的还是有区别的。
我们都犹犹豫豫的,心存疑虑的时候听到一声“噗通”。
“好了,已经有下去的了,如果今天之内不下去,你们就别待这了”。他们只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我想看看是谁跳下去了,但大家乱糟糟的,在讨论,在做心理斗争。
陆陆续续又有选了位置跳了下去的,随后“噗通噗通”,大家都下去了。
还记得什么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在哪个井里了,只知道在我隔壁的是一个左眼皮肤发黄的青蛙,我叫他小黄。
我曾经常常能听到小黄发暗号的声音,不过常常不在规定的时候。
我也听不明白它的暗号,那是很规律的咚咚咚声,我把它当音乐听,只是一年前开始这音乐就停了。
在那之后,我尝试过在夜里敲给小黄听, 一次又一次,我把石头举起,咚咚咚地丢在石壁上,直到石壁上出现一个被凿开的洞。
我筋疲力尽,可回应我的只有石头落水的“噗通”声。
它可能拿到出去的通行证了吧?也有可能自己找到了出路,到外面的田野里去跳跃,去吃虫子了吧?
我见识的世界太小,实在想不出还能干什么了,但它现在应该是快活的。
没有了小黄,这里愈发安静了。
我也曾敲打过要出去的暗号,每天每夜地打,不工作也不睡觉。
那天人类管理员终于来了,他向我丢了一块大石头,我明白了,他们不许。
他们不许,我就出不去。
我想我可能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会一个人到老吧。
回想起来,我这一生简直就是一张白纸。
因为变异,我已经遗失了作为蝌蚪时候的记忆。
成年后却来了这里,我是运气不好吧。
深井之下
“滋滋”
您来了真好,起码我现在不孤独了吧。
这浑浊的井水,我下去游过,但是怎么也游不到底。
下面一片漆黑,还有垃圾和黏土,是深渊吗?您来自那里,可以告诉我吗?
“滋滋”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吗?
那么请吧,请享用我吧,请带我走吧。好吗?
“滋——”
一只黄斑青蛙跪在一口枯井井底,井底到处是被磨得十分锋利的石头,它们被笔直插在井底,石壁一侧是深深陷进去的坑洞。
我到底在这里多久了啊… 带我走好吗?
黄斑青蛙用石头在墙上画了最后一笔,“滋”,它死了,临死时候,它是干瘪的,但它的眼珠子还是水润的。
它缩水的眼眶、眼睑、眼睛四周的皮肤合力托举着眼珠,像是烘干的花枝托着花苞,晒干的蚌壳里盛着珍珠。
墙上留着一幅石刻,深色的苔藓从井底蔓延上来,像是沼泽地上冒出的毒气,苔藓上面是一条直立的巨蛇。
蛇身七寸的位置生出了夸张的幻翅,它的嘴以诡异的角度和尺度咧开。
它眼睛是三角形的,如同它头的形状,你看着它就像是它盯上了你。
生物复苏试验记录:
—— 试验体513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