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邀了一帮北欧的作家和朋友们在家里聚会晚餐。在场大多是熟人,屈指可数的 几张生面孔皆是出版商朋友招呼来的。第四十九号是其中之一。
他年近半百,体积庞大, 敞开着的西装仿佛两面旗帜。
第四十九号坐在最大最柔软的椅子里,远看像一个饱满的沙丘。
我们说话间,他的杯子空了。
当我问他红酒还是白酒的时候,沙丘说:“我不再喝酒了。”
我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他说:“二十年了,我不曾碰过一点一滴酒精。”
我不知轻重继续问:“二十年前呢?”
第四十九号举重若轻地说: “ 二十年前我有一半时间都在酩酊大醉中度过。经常酒后还偷或者抢别人的车横冲直撞, 撞得四分五裂。”
他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顿了一秒,又补充道:“监狱三进三出,那些年我没有闹出一条人命,真的是一个奇迹。”
我吓了一跳,我说道:“让我先把杯里的酒全部喝光,壮壮胆再听下面惊心动魄的故事。”
他笑:“下面就真的没有什么故事了。除非你觉得写书,或是做最高级法律监督会理事是有趣的。”
我完全不明白一个重案犯怎么会突然地变成法律系统的监督人和红到发紫的畅销书作者,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写着“匪夷所思”四个大字。之后我发现,第四十九号还是两个慈善机构的主席,分别叫“重返社会”和“被遗忘的孩子”。前者为服过刑的人寻找出路,后者帮助遭受家暴和性虐待的儿童。
后来他把在场的另一个生面孔介绍给我,说是他的写作搭档。搭档很瘦,一头金发,是一位资深新闻人。
第四十九号打趣说:“我们一起写了很多系列。他比我帅,但是姑娘们更喜欢我。”
我说:“这还用说。”
他意外地看着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的人生会让姑娘们觉得,其他人过的日子统统都是白开水!”
他哈哈大笑。
等到客人们在深夜全部离开之后,我立刻打开kindle(电子书)买了第四十九号的诸多出版物中的一本。这一本悬疑小说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上已上榜多周。
书的节奏不快, 可是气氛和情节一齐将人迅速笼罩。我记得第四十九号说,情节自然需要编造,但很多细节都是真的。
读犯罪悬疑小说的坏处就在于, 你不能半途放下它, 只能一气呵成地读完。
凌晨看完整本书匆忙入睡,我的梦境很混乱,一半很亮一半很黑暗,断断续续又似是而非。
直到睡醒的时候我还是想着第四十九号,无法想象一个人失去一切后,在最黑暗最坚硬的角落如何找到重生的力量。我惊叹现在的他竟然滴酒不沾,有信仰,心无旁骛地伸张正义,照顾着整个社会最脆弱的群体。他甚至还组建乐队,自己担任受欢迎的主唱和吉他手。
那天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我从来不是一个完美的人,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但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成为自己最好的版本。我希望我的心在正确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