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下得多了很多，相比较于贫乏的去年来说，足以让生活在草原之上的克里亚克人感到高兴了。
去年全族缺乏过冬的口粮，克里亚克人被迫再次靠近了罗西亚帝国的边境，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带着抢夺来的物品再次回到了草原之上。
夏季，牧草的长势非常好，去年的这个时候，草原上甚至可以看到大片裸露的土壤，而现在，矮小的羊羔完全隐藏在了牧草之下。
他们可以过一个舒适的冬天。
当然，对于金帐里面的人来说，灾年与丰年都是差不多的，区别只在于要不要把心思花在对外战争上去，而他们认为，克里亚克人是天生的战士，并不需要特意的训练与复杂的指挥。
严酷的环境确实造就了他们惊人的耐力与战斗力……当然，这一点对于年近40的伊勒德来说，曾经是让他深有体会的东西，不过现在，一个“年轻”的女人恐怕对此更有感受。
红，是女人的名字。
她在草原上有很多个称呼，很多个头衔，正面的例如“王庭军师”“天萨满”“塔卡（在粗狂的克里亚克语中，代表女神的代言人）”，负面的例如……
金帐王伊勒德最近越来越少言寡语，即使在一些重大场合，也只是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对一切都显得兴趣缺缺，红成为了主要的发言人，虽然作为女萨满的首领，红取消了很多血腥的仪式或者习俗，但在场的克里亚克人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仿佛红即是那个在神话中孕育了他们与骏马的女神本人。
……
克里亚克人从来没有去过更北的地方，在他们的神话之中，被伟大女神所击败的，她邪恶的妹妹逃到了北方的山脉之后，用她的力量制造者冰雪与风暴，侵袭着他们赖以为生的家园。
当然，在大草海的北方确实是一片不毛之地，除了了无生气地贴在地上、冻得硬梆梆的低级植物，只有兔子、狐狸、雪狼、雪鸮之类，走上个一天都未必见得到一只。
然而，此时这片古老沉寂的土地上，却有两位不速之客。
其中一位老人手持十字架，洁白的长袍在寒风之中丝毫不动，呼吸的水汽凝结在蓬松整齐的胡子上，深沉的瞳孔中自然地流露出平静的光芒。
另一边，则是穿着黑色广袖袍的亚裔“少女”，神色之中却是与年纪极不相符的淡然。
在某个不属于一般人的视角上，老人手中的十字架散发着一层温柔的金光，黑衣少女的右肩上则有一条漆黑锁链伸出，以没有规律的方式随意缠绕在身体上。
“好了，我已经玩够了捉迷藏的游戏，到了这个地方，可以毫无顾忌地厮杀一场了。”黑衣少女先开口，语气之中满是无所谓的神色。
“切，我知道你们这些可怜的人不会开口和所谓的‘恶魔’讲话，本来以为能够好好休息一年……我没耐心，很缺耐心。”见对面的老人无动于衷，“少女”的语气之中已经夹杂了一丝火气。
“我追你到这里，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苍老的声音沙哑而镇定。
“15岁那年，我加入了净化之火，在漫长的十余年里，我都没有对主的声音产生任何怀疑，唉，黑，某种意义上，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罢，时间虽然慷慨，但它也是吝啬的，漫长的时光不会给你们留下任何痕迹……”
“约书亚，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废话……”
名为约书亚的老人并没有理会他称为“黑”的少女，似乎沉浸于某种感觉之中，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30岁那年，唉，我还记得是个晴朗的午后，在那个阴暗肮脏的角落里，我弟弟死了，我亲手杀了他，只因为主告诉我，他成为了恶魔。”
“他们说信仰不纯净的传火人在与恶魔的接触中，会受到污染而堕落，但我清楚，弟弟是一个怎样的人，曾经我以为我能为主奉献出一切，我也经受过信仰动摇的痛苦，可我最终还是走了过来，我以为我已经得到了唯一的真相，那我想要的答案，可现在我又有了疑惑……”
“你们到底是什么？”
“哈哈，约书亚，你恐怕是老糊涂了，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意义？我那些被你们传火人杀死的同伴的鲜血又有什么意义？我煞费苦心把你引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哦~说来还要感谢你，能在你死亡之前，给我亲自复仇的机会！”
话音未落，黑衣少女便举起了右手。
原本松散的黑色锁链发了疯一般地蠕动着，沿着手臂盘旋而上，似毒蛇一般悬空盘绕着。
此时还是午后，虽然被阴云遮挡，但光线还算明亮。
只不过，周围的光线突然暗淡了下去。
黑暗笼罩了数平方公里的土地，但一道更加明亮的光诞生了。
像是把周围的光线全都聚集在了一个球体中。
虽然光球并不让人觉得灼热，也并不让人觉得刺眼，反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与适度的温热，但并非如同外表，附近所有阳光的能量被压缩在这个小小的球体里，而且几乎没有外泄，其中的温度之高，恐怕钢铁也能瞬间汽化。
传火人约书亚神色淡然地被光球吞没，只是十字架的光芒更加明亮，亮到几乎成为了纯粹的能量体。
它以某种方式汲取了强大的能量，再将其引导在约书亚的身上，白袍老人的皮肤、发须、甚至连衣物，都在一瞬之间变成了金色。
“从我们最近的一次见面开始，都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年了吧，可你的力量似乎提升不大，停手罢，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
苍老的声音居然带上了一副慈祥的气息。
“还没完呢！不要太自大了，传火人。”
黑衣少女原本美丽的黑眸充斥着残忍的光，原本盘绕如毒蛇的黑色锁链再度变换，成为了一个看起来古老怪异的符号。
“呵，你还不知道吧，我身后的那座山……”
光球消散，冰原上再现光明。在下一刻，一团爆裂的火红色能量再度覆盖了金色的约书亚，这团能量翻滚不定，时不时亮起刺眼的金光，逸散而出的光芒将原本有些灰暗的冰原照的一片雪亮，泄漏的高温炙烤着冻结的水分，那些可怜的植物纷纷燃烧起来，一时之间，像是一场极为盛大的篝火狂欢。
“那座山……可是一座火山呐，就用这属于自然的浩瀚来埋葬你吧，传火人，传火人，虽然不是所谓圣洁的火焰，但我的同伴被炙烤的滋味，你多多少少也体会到了吧！”
……
黑衣少女的锁链一阵闪动，形状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有些地方甚至直接崩散成了一些变化极快的五彩细丝。
一阵寒风吹过，显出了传火人的形体。
那些金色光芒任然附着在老人的身上，但也只限于残留的部分了。
约书亚的身体几乎都被极高的温度所汽化，只在缺口上留下了点点焦痕，眼前的他，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只剩下心脏与头颅的残骸而已。
但他还有一口气。
“唉，现在你总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黑”
被称为黑的少女却沉默了下来，眼前正是她日夜梦想的场景，但此时，心中却只剩下由失落、茫然、毫无一物等组合而成的复杂情绪。
也许是想到眼前的人时间已经不多了，黑还是很快恢复了过来，幽幽说道“我们可以被称为任何东西，包括人，不过，我更喜欢人的称呼……我们也许是在做一些不‘正确’的事情，但我们别无选择。”
黑温柔地抚摸着已经颇不稳定的黑色锁链：“如果不吞噬与我们类似的所在，我们的存在便难以维持……”
“嗯……好……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了吧……”
“那个人，真的是自愿的么？”
黑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黯淡，回答却毫不犹豫：“是的。”
“那他可真傻……”
老人的最后一字，拖得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