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儿的高中附近租了房子陪读以后,生活环境彻底改变。原来住在老小区,比较破旧,但有一个公园,菜市场、商店、电影院都近,现在住的是农村居民安置区,外部环境很差,绿化严重不足,几乎没有配套,住户之间也很更加冷漠。不过这些倒也罢了,最大的变化就是,几乎每一天,你都能看到或者听到附近在办事。
我的小城语系复杂,基本有两大类,一是启海方言,接近上海话,另一种是江北方言,有多种多样。一般说启海方言的地区,生老病死的仪式简单,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程序也简化了许多;而说江北方言的,原本就繁复,近年来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程序越来愈复杂,尤其是厚葬的趋势越来越凸显。
厚葬的标志之一,就是要轰轰烈烈地办各种仪式。我曾经去过苏南看过,苏南的安置小区会配配套殡葬服务和平台,当然会远离小区。我们这里办喜事的会所是有的,但办丧事的场地没有提供。所以在这里,隔三差五就可以看到小区内随处搭起的油布棚子,有一次还看到拦路搭起了灵堂,摆起了两路花圈。标配还有高音喇叭和“乐队”,以前管这个职业叫吹鼓手,也就一两个人,现在都是整套班子,一个小型乐队,吹拉弹唱,歌曲戏剧,样样会弄。考究的人家,还会请“ ku匠”,用芦苇杆和彩纸糊出各种生活用品和房屋建筑模型,在仪式结束时火花。再有钱的人,会请黄梅戏团、京剧团和通剧团来演出,慰劳全村百姓。
这种的仪式好像比较频繁,五七六七要搞,周年要高, n周年要搞。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是两种语系杂居,所以对这样的仪式倒也不陌生,印象更深的是哭灵。和我们地方戏中通剧很像。要哭的如泣如诉,余影绕梁,要念念有词,似乎要穷其一生,所以稍微年轻一点的都不会,会请专门的老太太哭,有时候听大人去看热闹说,担心请来的老太太哭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后来有了高音喇叭,出现了专门录制的磁带,随着风咿咿呀呀得传出来,根本听不清了。
现在我在这里早出晚归,听不到哭灵,但能听到类似唢呐的“音乐声”,有时候到了晚上十点还不停息,甚至还会看到穿着类似袈裟的队伍浩浩荡荡去烧“ ku”,在大路边那些绿化带里。
我从小受我那从不迷行、坚定坚强外婆的影响,长大以后非常讨厌繁文缛节。外婆去世后,我妈和我姨妈束手无策,全部是外婆的朋友指点他们怎么弄,仪式有点不伦不类,各种结合;后来父亲去世,我主掌大局,没有再听别人各种各样的建议,我提要求,让一条龙服务公司给我去落实,体体面面又清清爽爽。公婆赶来要指点,我请大嫂稳住了他们,不让他们添乱,公婆家和我家彻底不同,在我早几年的印象里,婆婆以及她的姐妹家好像一直忙着过各种各样的节和仪式,也不管你在不在上班,对你提各种要求,我内心一直非常抗拒抵触,遇到这种事情我是能躲则躲。但儿子比较孝顺,总是去顺应,我们之间的矛盾总是不断。我觉得社会往前发展,我们应该多少要影响他们一点,至少我不想生活方式倒退。儿子认为服从就是孝顺。好在养育孩子过程艰辛,工作生活兼顾两难,让我躲过了很多。但随着孩子很快就会外出上学,很多隐藏的暗流又会涌出。
城区附近很多农村居民都已经不再种田,住上了楼房,但生活方式并没有改变,农民被赶上楼以后,并没有得到相应的配套服务,也没有什么文化设施,打牌和广场舞是仅有的消遣方式,无田可种,生活中还是有许多许多的空虚或者空白。而且因为拆迁获得很多货币补偿,他们手里的现钱变多,摆阔气讲排场的小火苗已经燃起熊熊烈火,而相关从业者也把这种程序越演越复杂。不仅仅是在这样的事情上,还有很多事件上,都是越演越复杂。但被征地农民的保障还没有完全社会化,那些钱包涵着养老的意义。
昨天晚上头痛,远处传来的吹吹打打声仿佛就在耳畔。那一刻我问自己,假如我是一个外乡人,突然来到这里,听到这样原始的、乡土的乐音,我会不会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