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个站在窗边,外面一片朦胧,是雾霾来了。这个初冬的夜,天边一轮弯弯的新月,一抬头就能看见。看不清楚有没有星星,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
从认识至今,已二十年了,没想过还会见面。曾在日记里写过这样的话:从此天涯陌路,后会无期。写的时候,真是这么想的。我想,我愿意再见,是想着都过去了吧。我和他久远到,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不再不同于任何人,甚至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过客,曾经在我的生命中短暂停留过而已。
天,有些阴沉沉的,比我想象的沉重。我希望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好像天气晴好,再见他的心情也会明媚许多。一路上,我难以抗拒内心的忐忑,片刻有想逃的念头。他,早已远离我的人生,偶尔有朋友提到,才会想起。透过别人的只言片语得知,他很好。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倒退着,此刻,已经在离他越来越近的路上了。见他,我唯一的愿望,是给自己,心已放开的明证。
终于,他出现在我们一群人面前。我没敢正眼看他,只是趁他对着别人说话时,匆匆往他所站立的位置一掠而过,然后捧起茶杯,将视线移到斜前方的茶几上。我静静地听着,从空气中传来他熟悉的声音,透着熟悉的语调。我不动声色,如其他人一般,仿佛初次相识。其实,就方才掠过的那一眼,我已确定,他还是以往的模样,还是一样。
我混迹在人群里,尽量离他远些,视线很自然就往与他背离的方向漂移。光听着他的声音,我便可想象出他的表情,即使闭着眼,他的样子还是会突显而出。这让我有一时的惶惑,我以为我早忘了。原来这么久了,他一直沉在一个最深的地方,从未消失。
我始终刻意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样子,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心里暗暗有些安慰,我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因时空距离而造成的陌生感。默然看着他的背影,又或接电话时他的侧脸,眼前真实的人和记忆里的影像在慢慢地重合,虚实交错间我有片刻的恍惚,无法确定眼前晃动的人影——那是他吧。
原来我想错了,他终究还是不同于任何人的。我沿着河岸来回踱步,尽量不着痕迹地站在我认为安全的位置,只因有他在的地方,我不敢靠近。我怀着复杂纷纭的思绪望着对岸的芦苇丛,和静止无波的河面,还有远处楼房清晰的倒影,默默地细数心底的波澜。
外表越平静,心里越起伏跌宕。因为爱过,所以恨过也怨过,甚至把所有经受的痛一股脑算在他身上。那些淌过的眼泪,那些熬过的忧伤,通通从心头瞬间闪过。我用力地摇摇头,轻叹口气,算了吧,曾经浓墨重彩的悲情戏码早就收场了。我愿做只失忆的蝴蝶,不喜亦不悲。
看年华似水,叹百转千回。我背过身,缓缓地把目光停在远处——灰色的天空下,一只不知名的鸟正在展翅飞翔,略显孤单的样子,回旋侧转间,难掩自由挥洒的骄傲。看着看着,我有些许的失神,眼眶渐起微微的湿润。时过境迁,他依然是他,热情周到的他,手握成功的他,成就理想的他,他过得比我更好,比我想象的更好。
绽放满满自信的他,在二十年之后,我终于见到了。我该为他庆幸的,现在他拥有的一切,始于离开我以后,他所有的荣光,全然与我无关。我,才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一边驻足一旁为他鼓掌喝彩,一边念着各自已尘埃落定的幸福——或许,从此以后,该天涯陌路,后会无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