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1.如梦远兮
1
梦是什么？
一场虚幻，一次一无所获的轮回，一腔对逝去事物的怅然和迷离。
但它却有好坏之分，初始时人常以为：好的总是好的，坏的终归失意，最能让我们记住的也往往是那些美妙的梦境，而非诸类噩梦灾厄云云。然而越美好的东西，往往愈加让人难以忘记，往往发至肺腑，酿造出直戳心底经年不散的殇来。
但此梦非彼梦，它时刻贯穿在现实之中，从真实变为梦境，又从梦境显为真实，你能辨认出你眼前的东西，它究是真实还是虚幻吗？
于是慢慢发现，好的不一定好，在得而复失之后，它带给你的伤害要远比那本就明目张胆的坏来得强烈，至少没有掩饰，不含伪装。
犹如一场赌博，怕是没有几人能够拥有敢于压上全部家当的勇气吧！那些初入世事的人尚能明白这个道理，更罔论那些本就曾因这赌博而血本无归的人呢？
也许，你倾尽心扉投入全部信赖之后，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东西它本就是空无一物的虚幻呢！
还有谁敢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一个人？每个人都学会了保护自己，美其名曰“爱自己”，唯独忘记了应该怎样去爱别人，大概人在社会中的发展趋势本就是如此，人与人之间应当树立起高高的墙来，谁都怕伤害，谁都不想被伤害，因此所有人的身上都裹满了厚厚的茧。
就像一群胆小的刺猬，把尖锐的刺露出来，把柔软的腹部蜷缩起来，惶恐的眼睛滴溜溜地闪烁着畏惧的光彩。
2
终归，那些东西都是要失去的。
人与人之间不再像高中时候那般友好，交流间总带着一分防备，课堂上也再见不到了以前那般活跃融洽的氛围，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下课后各奔东西，班级活动参加的人寥寥无几，总之，这个大学里同学们带给叶秋的感觉是：有点儿……额……糟透了！
“哎！多怀恋高中时候的生活啊，虽然没这自由，但是大家朝夕相处还是玩得很开心哒。”
天边的云彩一朵一朵飘过，带着尾巴，多像学校外面卖的冰淇淋上堆砌的“塔尖”啊，湖岸的柳枝又苗条又多姿，多像一位窈窕婀娜的少女。
“恩——哼哼——”
叶秋叼着一根不知从那儿找来的狗尾巴草来，哼着歌，独自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还不时摇晃着脑袋，别提有多自在了。
只是那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狗尾巴”总会时不时地剐蹭到叶秋的侧脸，使得他不时就会被挠得直打喷嚏。
痒痒的，就像是青春男女对爱情的憧憬。
像有一只顽皮的小猫用爪子在光滑的锅底上抓挠，直发出让人心底发紧的声儿来。
“阿嚏——”
叶秋又被尾巴草痒到了，很大的一下，让他整个人都一下蜷缩着坐起身来，好像不止是因为这痒，还有着凉。
不知何时，起风了。
天空中飘过的云开始泛起了灰色，刮起的风把操场边谁人丢下的塑料袋吹得满地跑。
叶秋晃过头，看到一个远处跑来的身影。
“呼呼——，你小子，每次没带伞就找我，下次再敢这样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来人是王宇，叶秋的同学，也是他在这个学校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
也没在意气喘吁吁的王宇，叶秋只是嘻嘻一笑，毫不客气地从其手里拽过伞来，侧脸问道：“不坐会儿？”
“不了，排位，四个人还等着我呢。”
叶秋耸耸肩，再看时王宇却已经跑远了，只听其落下一句“回来请我喝水”。
还好，貌似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还是有些有趣的人相伴的。
叶秋把伞放在身旁，视线重新移到了身体前面，在他跟前，是一片绿如碧玉的湖泊。
这湖很小，传说是早年学校施工时挖的水凼凼，后聚多年雨水方成湖泊，虽然由来不咋地，但这里的景色却毫不逊色，学校后面是一座茶山景园，本就绿意盎扬，再加上学校管理有善又有四周树木相衬，这里的绿意美景更像是一幅梦幻画卷了，山水一色，云木交映。
只是这里位居校园一角，地域偏僻，除了叶秋以外怕是少有人再来这里欣赏风景了。
何况匆匆行色的路人也是不屑于这一瞥的罢？
湖里慢慢开始漾起涟漪，一圈一圈地，从内往外扩散，从鲜明到淡化，最终隐匿在四周岸边的水草里，消失不见。
下雨了！
叶秋撑起伞来，他还想再坐一会儿。
他常这样，即便是下雨也不肯离去。
但他每次带的伞也只够遮蔽住身前的那一小圈草地不受到雨水淋湿，他总不肯走，总爱坐在那同一片草地上望向同样一片景，直到湖水从平静变得泛滥，撑起的伞再也护不住他身旁的草地，他才肯离去。
叶秋卷起被打湿的裤腿，站起身，这才发现远处的湖面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蒸腾的水雾哦！
“……英子！”
脑海中突然灌入了一声呼唤，好像来自遥远的未知之地，似曾相识却又已被遗忘许久的感觉。叶秋恍恍惚惚地望着眼前：都过去多久了，还是会想到？
貌似一个月前的一次梦里才有见过她。
这样的雨，太熟悉了，每次走进雨里叶秋总会想起那个顶着大雨奔跑在平安街小巷里的身影，浑身湿透，可怜得让人心痛。
……
叶秋呆呆地望着肆虐的大雨，突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慢慢从兜里摸索出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字条，上面写的是：“明天图书馆见——芹”。
看着看着，叶秋终于是嘴角又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小心地把字条重新叠好，放进了有拉链的兜里。
一朵一朵的雨莲在路边绽放，男孩飞快地跑过，溅到脚上的也不知是水，还是泥，他的身影很快被雨水笼罩，化为一团白色的雾，融入那片纯白的界域。
3
学校给这届学生安排的住宿是四人间，由于扩招学校把部分办公楼改成了学生宿舍，但也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叶秋他们所在的宿舍楼没有独卫和阳台，洗漱方便都得去公共区域，所幸楼里的公共厕所和浴室设施还算齐备，总体而言虽然多有不便却也让寝室落得干净。
叶秋很快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在他看来只要能住就行了，比起那些成天唠叨学校各种不足宣泄自己不满以彰示自我个性的人而言，他反而是不怎么在意的。
“嘿，你和那小姐姐发展得咋样了啊，听人说昨天你俩在图书馆坐了一天诶，小伙子，看不出来喔。”
刚洗完澡出来叶秋就感觉背上一凉，一只大手直接搭在了他的肩上。
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王宇，一米七八的个儿比叶秋要稍高一点儿，精致的外表也让他分外招女孩喜欢，别看平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对自己的女朋友那是真的好，不仅每周都会返回主城的家和女友相叙，还常炒得一手女友爱吃的菜，平日里与女友视频音讯等等肉麻的狗粮那就更是不能少了。叶秋也很是无奈啊，但这人除了爱打游戏一点儿平时还是比较谦逊的，虽然招人喜欢却从不拈花惹草，要说比较臭美的一点那就是总爱把“重庆吴彦祖”、“中国第一好男人”的名头挂在嘴上，总爱一个劲儿地夸自己。
说真的，叶秋有时看着他就来气，偏偏他又很喜欢讲述自己那段与女友的情史：被倒追、自己的初恋、从高中一路走来已经三年……
若是手里有把刀叶秋有时会恨不得在他身上捅上一刀。
“关你什么事，你个‘中国好男友’啥时候把心思放我的事儿上了，不怕女朋友生气啊！”
叶秋直接扭头甩了个白眼。
“谁叫你是我兄弟嘛，兄弟的事我当然要关心了。”王宇嘿嘿笑道。
叶秋是真拿他没办法了——只好交代罢。
“她叫苏芹，就是咱们班的，也没一起待过几次，就QQ上聊天挺合得来，昨天去完图书馆她说要陪我去车站取票，顺便去了万达广场，吃了顿饭，压马路回来的。”
“啧啧，压马路回来诶，城里到学校得走上一个小时吧，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结伴野行，可以可以。”
叶秋瞪了王宇一眼，说道：“哪有你想象的那么龌龊。”
“好嘛好嘛，我的错。”王宇耸了耸肩，转身准备离去。
“……不过，她昨天问我要钱了，说是要买双溜冰鞋。”
叶秋顿了顿，犹豫了下说道。
“多少？”王宇收回了迈出的脚。
“三百。”
“你给了？”
“还没，暂时没有那么多，得凑一下……”
“你笨啊？”还没等叶秋说完，王宇直接一拳打在了他肩上。“你忘记了上次你是怎么被骗的了？那女生最后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吗？”
上次，应该是年前刚进大学那会儿，叶秋收到了一个QQ好友的信息问他借钱，说是自己男朋友出车祸在医院急需用钱但他又不让告诉父母。孤立无依的女孩哦，叶秋只知道她是同一个专业的，加上QQ后还曾聊过天，但却一直未曾见面，叶秋给她打去了一千块，最后当然是有去无还，最后结果是女孩的QQ号被盗了，骗子用她的号码骗了人。辅导员要到了女孩的电话，叶秋本来也没有要她还钱的打算，但女孩接通电话的第一句话竟是：你什么意思嘛，是想让我帮你还钱吗……
叶秋真傻，傻到可以因为一个电话就给人骗了去，他当时就真以为女孩是孤苦无依走投无路才找到的他，真以为这应当与在书和银幕里的那些故事中受人善待的信任一样，散播美好，消除冷漠，至于女孩所说的的男友不让告诉家里人他也只天真地当成了和自己一样渴求独立不愿向家人屈服示弱的倔强。那是他一个多月的生活费。叶秋为此付出了代价，他吃了两个月的榨菜，每天一餐，专挑食堂最便宜的菜，因为可以免费加饭所以他每次都会吃到很晚，一丁点配菜就可以陪他吃完好几碗米饭。叶秋一直没有把这事告诉家里人，他几乎被骗光了全部的钱，但他还是靠着做各类兼职挺了过来。
王宇对那事的不满当然不是因为女孩没有还钱，而是女孩在接听电话时的态度让他受不了——多少也是因为想帮你才被骗的吧。可叶秋就是这样，在王宇心里他就是一个一遇到心仪的女生骨头都会变得酥软的蠢蛋。
王宇时常对叶秋说：“要是我是‘第一好男人’，那你肯定就是‘第二’，因为你实在太好骗了，要是哪个女生在你面前撒撒娇卖萌啥的你可一定就会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了，简直比我家那个傻丫头还笨。”
可叶秋也不知道为啥啊，面对女孩他还是会脸红、会害羞，一和漂亮的女生说话就支支吾吾地心跳个不停，话也说不利索了，但他仍然怀揣着对爱情的憧憬、对未来的期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时常望着寂静的星空，向天上的星星问道：
“属于我的那颗星，她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4
“嘿，你们做过啥没？就一起回来的那晚啊。”
王宇突然神神秘秘地问道，一脸坏笑。
“她喂我吃了西瓜。”
“……就这啊？”
“就这！”
“……哦，她还挽过我的手……”
5
“苏芹，晚上有空没，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叶秋写好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叹口气又把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一边，重新拿出一张再次写道：
“苏芹，听说最近新出了一部电影很好看，晚上你有空没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叶秋写好，摊平，又一字一字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叠放整齐，揣进兜里。
他站起身，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临走时顺手把垃圾桶里的塑料袋也带走了，袋子里装着一口袋的纸团，全是被揉捏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球状，扭曲呻吟着，满满当当。
6
“叮咚——”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叶秋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好，是苏芹的朋友吗？小芹她今晚的车，可能八点到城里，我担心她，你能帮我去接一下她吗？我在主城区的也接不了她。”
有些疑问。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号码？难道是苏芹告诉他的？
还有，他是谁？
“小芹？”
叶秋皱了皱眉，犹豫着打下“你是谁？”，点了发送。
不一会儿屏幕就亮了起来，对话框轻微抖动了一下便出现了一条新的信息。
“我是她男朋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