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一清二楚,这世上没有能相互替换的事,这世上没有能相互替换的人。那么当一个人要面对不争而欲争的事实时,唯一要考虑的是对待它们的态度了。这里涉及到语境问题,在大多数方法论里痛苦是否值得呢。美学的研究者不否定痛苦的价值,可是这价值也和认同痛苦这一观点本身一样虚无缥缈。真正实在的可观可感的把握的都是非精神痛苦的,一切实用无比,直观无比,不具备任何象征意义。从如此实际的世界里为缥缈的感受立论,去证实它的必要,难道不是空中楼阁,难道不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然而和一切眼见耳闻之物一样真实可感,也敢于言说的一件事是,每当我受伤或他人在我眼前受伤,任何一点话语的势头,任何势头里语气加强或削弱,我都感到人的耐性再一次被考验了,我简直要怀疑到人是多么互相伤害的物种,这使我恨不得要让全世界的刀刃插在我心上了,或者我干脆许愿一切都不存在,什么都没发生,如梦待醒。可是已发生无法抹除痕迹,最后我只好遗憾地许愿自己是不存在的,我无为于世界,而世界的风霜全都落在我的身上,瑟瑟发寒。
那么问题清晰一些了,谜底就是问题本身。我是多么容易受伤的脆弱的生物,一旦情绪暴躁易怒,就极有可能许愿世界是假的,或我是假的,或者一切都未必真,或者已去的便是假的。痛苦像雪花一样纷纷落下,倘若不用闪烁的修辞形容它的话,还有什么方式能使人接受它呢?正因为痛苦是真实可感的,痛苦的价值才是存在的,也因此世界是不必为假,近来面对的事也是可以为真的,可以尽力以赴的。倘若我的感受能够佐证世界非假,眼前的事要勉励为之,那么一切鸡毛蒜皮的痛苦,羞耻的痛苦,自我回避和掩饰的痛苦,又何必不为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