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软骨骨质化发育异常 。”
医生一纸判决书直接把我从天堂拉入了地狱,这是种遗传性骨骼病,无药可治,虽说暂时没有太严重的病症,但以后会引发更多致命的并发症。
对于这个结果我早有预感,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我的脚趾肿大而畸形,脚掌上的肉垫异常的厚,不能久立,否则两腿会僵硬,只好长时间保持坐姿。更糟的是,我的耳朵还向内折,大家都说这样看上去像精灵,可我一点都不觉得。
确诊之后,妈妈的确伤心了很久,并非做戏,可她后来愈发坚定的想要我安乐死的想法也毫不掺假,我清楚她本意是不想让我忍受痛苦,我不怪她,但我现在还不想死。
一月十七日的夜晚,月亮勾起了诱惑的嘴角,招惹得满天星辰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呼一吸,忽明忽暗,就连黑夜里畏罪潜逃的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顾不上逃窜,拉着云朵跳起柔情的探戈。趁着月光,我双手捧着桌上的相框凝视了许久,相片里的我安静的坐在床边,向窗外望去,窗台上的咖啡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雨水打在窗面上缓缓流下。太美了,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那一刻多好。
可我现在必须得走,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离家出走后的日子,全靠平日里的兄弟们接济但也无虑,食饱思淫欲,我突然发现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姑娘的家。
她很粗心,每天离开家都忘记锁窗户,这倒方便了我。
一连一个多月,我都会避开小区的监控,偷偷从打开的窗户翻进她家,第一次翻进她家时有些生疏还扭伤了脚。
那天我一进屋就被弥漫在空气里惹人沉醉的淡淡香味包围,阳台上摆满了一盆盆的多肉植物,冰莓、绿爪、雪爪、蓝丝绒应有尽有,我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它们了。
客厅的墙上整齐地挂着大大小小的相片,小相片里记录了她的足迹:巴黎,伦敦,巴厘岛,威尼斯,罗马,照片里的景色美不胜收,可我觉得她的笑容却让这些美景逊色不少。她笑起来嘴角似乎有蝴蝶飞过,微眯的眼睛里住着美丽的天使。
小相片众星拱月般的包围中有一副大相片,是张合照,大概是她的男友吧,两人看上去还挺搭配。
她有男友了?我先是一愣,不过转念一想这与我喜欢她的家并不冲突呐。
餐具摆放整齐的厨房,干净整洁的卫生间,散发着墨与纸混在一起独特香气的书房,装潢地像公主闺房的卧室,这里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堂啊,更不用说覆盖全部地面的粉色丝绒地毯和养了七条金鱼的大鱼缸了。
那之后的日子里,只要她不在家,我都会偷偷溜进去,哪怕是只在地毯上躺一整天亦或是坐在鱼缸前发呆一整天我都觉得生命得到了升华,什么病不病的早就抛之脑后了。
二月二十二,我永远记得这天。
我照例小心地从窗户里翻进她家,没想到触入我眼帘的是散落在地面上的一双陌生的黑色皮鞋和金色高跟鞋,它们歪歪扭扭地肆意躺在我最爱的地毯上,遥控器、抽纸盒和糖包在一旁陪着它们,平日里都应该是整齐摆放在用桃花心木做的桌上的。沙发上也是凌乱不堪。
再往里走,一件黑色带蕾丝花边的吊带长裙被无情的撕开,横尸在客厅通往卧室的走道上。
她家进贼了么?和我一样的不速之客么?
可是我一侧目,压在文竹顶上米色内衣让我心惊肉跳,被撕烂缩成条状的丝袜随意的被扔在墙角。
我耳边仿佛响起了她痛苦的求救声,眼前浮现她挣扎着的虚影,歹徒破门而入,用刀逼着她交出所有的钱财,凶恶的歹徒又见色起意,把她扑倒在沙发和桌子上,撞落了原本整齐的物件,她反抗着歹徒的恶行却无法阻止身上的衣物被撕得粉碎!
我怒火中烧,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就在这时,门锁发出响声,有人回来了。原路逃出是不可能了,我只好委身藏在她家的沙发下面。
门开了,回来的是她,我悬着的心落了地。可是这凌乱的场面到底怎么回事?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紧闭着的卧室门。我相信真的只有愤怒。
半分钟后,卧室门开了,从里面一步一步挪出两个衣衫不整的人来,我偷偷瞟了一眼,这小伙长得挺俊的,和照片里的那个人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啊,只可惜身边的女人却长得不像房子的女主人。
“穿好衣服,然后滚出我家。”姑娘的语气竟然十分平静,没有一丝一毫愤怒和悲伤可言。
“婧童,你听我解释。”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听你解释?”姑娘揽起地上的衣服和鞋扔出门外,“现在可以走了么?”
男人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拉着身边裹着浴巾的女人光着脚走出了门。
“等等。”
男人惊喜地转过头,然后撞上了飞来的相框。相框跌落在地板上,碎的七零八落,透过玻璃看,姑娘脸上的笑像是在哭。
“砰!”姑娘一甩手关上房门。
他们之间的关系随着门关而结束了,可我还躲在她家的沙发下面呢。
我暗暗祈祷不要被她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不速之客。可是她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双大手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轻轻揽住我的腰肢,把我从沙发底下拽了出来,然后抱在怀中。
“好可爱的折耳猫,你以为每天跑来我的房间我会发现不了什么蛛丝马迹么?满地的猫毛,金鱼也变成了六只。”
我真是贪嘴。这下完了,被抓了现行。
“你还没有名字吧,以后你就叫布丁。作为惩罚,罚你以后一直陪着我。”
我突然感觉有断断续续的水珠滴落在我的折耳上,痒痒的,可也有些让我心疼。
“我只剩你了,以后也就只有你能陪着我了,布丁。”
注解以便阅读:
①苏格兰折耳猫,二十世纪中后期才出现的品种,一双猫耳整齐地扣在头上,外形酷似精灵。但由于“基因缺陷”,折耳猫常患有遗传性骨骼病,一旦发作周身疼痛行动不便。
②第六段中“妈妈”一词是猫宝贝们都铲屎官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