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是大陆板块西南一角,连绵起伏低矮的山峰中时常裹藏些许散落的村庄,平日里火车呼哧呼哧飞驰穿梭而过的声音总被空旷的山谷不断放大,响亮的声音会传得很远,很远。
稀疏洒落的霞光常会伴着几个山脚放牛的孩子归家,他们总爱握紧牛绳围在一块咕咕噜噜说着话,每每听见透过山谷传来的火车声响,又常会静下来睁大了眼,朝山里仔细望去,直到声音离得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便一会儿你看我、我看你,笑了起来。
村子实际规模并不大,可荒僻崎岖的地势难以满足了人们群聚的需要,以致每一座村庄的村头与村尾相隔得十分远。
村里有不少房屋是建在地势较低的山坡上,年纪稍大的老人住在山坡上的房子里很少出来走动,会成日拿着方形小椅坐在家中晒谷子的平地边角望向山坡下的人们,似乎那来回不停张望的双眼,是能代替不利索的双脚在生活一辈子的土地里走来走去。
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近些年村里人渐渐少了起来,稍能干上活的大人都会丢下田地外出进城打工,他们常嘟囔地说这贫瘠之地政府部门再如何加大农业补贴也是难以留住村民的心,谁也不愿在这贫瘠的黄土地辛苦干上一整年,最后只能落个基本解决生活饱暖的局面,谁都想要更快些过上好日子,离乡进城务工便是最好的一条路子。
村子里剩下的人大多是些孩子与老人,偶尔也会瞧见些许照看年幼孩子上学的女人们。孩子们上学的时候,常是村子最安静的时候,那时只有风吹打着老榆树发出的哗哗声响才使得村子看着有半点儿生气。
村里有个老传统,一旦家中有新生命的诞生,村里人便要在自家院子旁种下一棵榆树,待到家中有人去世便砍下榆树,做成棺材,使得树与人永生共存。
久而久之,村子里便长有许多硕大而又坚实的榆树,不过大都已是上了年纪的老榆树,年轻一辈的村里人多是进过城见过世面,顺着城里提倡起的节葬理念,以及为了省去琐碎的麻烦,在村里兴起了火葬,早已不再每当家中添丁之时种上葱郁的榆树。
冬日里村里人烧煤炭都是村头煤井开采出来的煤矿资源,每年农历十月初由村长领头依着每户人头数进行一年的供给分配,这时候平日里常嫌家中孩子多吵吵闹闹的人家会一改平日的苦脸喜上眉梢,暗自寻思着多出的煤炭要转卖给何人。
部分村民为了隆冬腊月里烧旺点火取暖,在天气转寒的头一个月里,会提前上山捡树枝、砍伐树木,以此备了许多柴火,使得乍暖还寒的十月全靠着柴火烧水做饭过活。常常是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结伴到树林捡拾枝丫,年级稍大的孩子会拿上斧头背着竹篓上山砍柴。
一年里偶尔会遇上几场暴雨,这时煤场周边总会有些许煤炭被大雨冲入田间或荒地上,那冲入田地与荒地里的煤炭,谁越早发现并占为己有,谁便将是它的新主人。这不成文的规矩,由祖辈口耳相传保留了下来,从未受人冒犯。
大山深处这些被命运安置下来的村落,似乎总能在这喧闹沸腾的世界里寻到安宁。这儿从不需要所谓的严刑峻法约束罪恶的欲望之源,暴力也永远与这儿无所关联,这里只是一个有着老村、老树、老房、老人、孩子的地方——所有的一切沾着老酒醇香的嗅气,滋养长不出邪恶的果实,人们需要做的只是静下心来,用勤劳的汗水孕育出秋日田地里饱满的麦穗,让孩子们健康快乐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