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一天太阳起了个大早,一出来天就闷热,黄土茆上早就布满了人,都在弯着腰伺弄自家的庄稼。六月份一尺多高的玉米苗子耷拉着脑袋,就连脚底下的土,都散发着能烤干人的热气。
二狗子苟德胜天刚亮的时候,就跟着三弟四弟到自家的庄稼地里帮忙,太阳刚热,他就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于先生家里,这一天没有学生,都在自家地里干活儿。
“于先生,天这么热,家里有三弟四弟照看,今儿个咱们谈什么?”二狗子一本正经的问这于先生,一旁的于先生还是跟往常一样坐在阴凉下的藤椅上,闭着眼,喘着粗气。
“今儿个……咱们谈谈这天!”于先生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一说话嗓子就会发出呼噜的声音。但他不听人劝,还是拿着两尺来长的烟锅儿,扑腾扑腾的抽着小叶烟。
“天?”
“嗯!老天爷!”于先生还是闭着眼。
二狗子不知道于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为自从收了苟德胜为关门弟子以来,谈的不是经典就是名人,今天倒是让二狗子蒙了。
“我看这天也够折磨人的,一出来就要人的命!”二狗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先生,您不是教过我么,《荀子·天伦》中讲'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的道理么?”
“为初太始,道立于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毕竟是得意门生,先生一句,二狗子就能引经据典,活学活用,于先生满意的点点头。
“先生,道生一,造分天地,乃成万物;《说文》讲'三生万物','三'又是什么呢?跟天地有何关系?”
“三乃天地人之道也!”于先生紧皱眉头,似乎对二狗子的发问并不满意。
“德胜啊,还记得为师先前老挂在嘴边的话吗?”
“甚话?”二狗子犯嘀咕了,“先生跟我说的太多了。”
“天地玄黄日,洪荒为始初。降龙过青原,灾自精阳来。”于先生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念叨着。
“这句啊,大街小巷连娃子们都知道的。但是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二狗子并没有接着讲,怕说多了说错话,先生又要骂他学艺不精了。
“二狗哥,二狗哥,快看看去吧!”忽然院子里多了一个声音,很急促也很慌张。于先生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咋回事?”
“二狗哥,东边崖头全倒了,村里老人说多少年了就没见过这阵势。拐子爷带着村里其他人在那跪着磕头哩!”剩娃大步走进了于先生窑里。
二狗一下慌了,于先生爷着了急。
“德胜,德胜,快扶为师去看看。”于先生又像丢了魂儿一样。
东崖头是村里祖祖辈辈要祭拜的地方,二狗子也是听爷爷讲过这东崖头的传说。这东崖头像是村子里老老少少的魂儿一样。
听说早些年,大概是在光绪皇帝时期,墙角村创村人葛俊凯为了躲避追杀逃到了这东崖头下,东崖头地势奇怪,突出好大一块,悬着空,就像是一只老鹰的头一般。于是葛俊凯便在此安了家,更名改姓苟俊才落了户,这苟俊才便是苟德胜,也就是二狗子的祖上,于是家里逢年过节便多了一条,就是一定要祭拜这东崖头。
于先生本是外来户,祖籍河南,逃难到这墙角村,也是二狗子的爷爷收留了他,于先生是秀才,识礼数,也便跟着苟家逢年过节祭拜这东崖头,当然他知道这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