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会喝茶。
工作了个把年,好一些的茶叶也不是喝不起。云南普洱,黄山毛峰,君山银针,祁门红茶,大大小小的茶饼茶盒茶罐堆了一柜。但她喝起什么东西来都那么简单随意:一把朱泥小壶里抓上半壶茶叶,水冲好,微微晾凉,然后就着壶嘴咂摸起来。有时候仰面躺在摇椅上,时不时啜上一口酽茶,看上去活像个老爷子。
她爸有时候嫌弃她糟蹋好东西,来家里串门时,常常把看得上眼的茶给拿走。等到回家后,这才悠悠然地给他闺女发消息:闺女啊,我看那毛尖放你那里可惜了,我于心不忍,就给救回来了,你要喝的话,再自己去买吧。
她才懒得计较。虽说有时她爸拿走了她从未尝过的茶叶,让她不由得有些恼:我还一口没喝过呢!但是转念一想,反正也喝不出多大的区别,尝没尝过的,有什么要紧。
她就继续这样过日子,工作,喝茶,在摇椅上打盹。有时候从摇椅上一个恍惚醒过来,总是不由得感到饿,伸手从茶盘上拈起一块饼酥,吃得酥皮簌簌地落下来。
一年初春,她去南方出差,抽了时间去投奔老朋友。她到的时间不尴不尬,下午三四点钟,朋友说,吃饭还早,先用些茶吧。
白毫乌龙茶,用歇了一会儿的热水,分三次浸泡。朋友的瓷盖碗用得麻利,手指屈伸之间,品香分茶,一丝不错。见过了朋友这齐整的茶艺,她不禁吶嚅道:“你知道我不怎么会欣赏茶的,何必这么周折,没的浪费了你的好茶”。他不理她,举起茶盅敬了一敬:“你尝尝”。
到底是不同的。平日在家喝的茶水,宛如中药一般苦涩。虽说茶香悠长,但也因为过于浓酽而失去了本味。而眼前这杯,汤色澄亮如秋水,入口一阵甜美柔和,茶香贯彻在鼻腔唇舌之间,她轻轻眯上了眼:确实是以前不曾体会过的滋味。
朋友把茶点一叠儿上来,梅菜酥饼、细巧春卷、土凤梨酥、凉拌干丝、腰果瓜子和一碟还温热的糯米糖糕,嘴里却说:“点心少了,招待不周”。她也懒得客气,喝茶吃点心,把自己喝得浑身舒泰。
他微笑地看着她,替她续了三次茶水,一直等她把茶喝透,以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歪在沙发里。
“茶怎么样?”他问。
“好喝”,她说。
“看吧,你根本不需要懂茶”,他顿了一顿,“我会泡就好了”。
歪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她,脸上突然没来由地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