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寂
终有一天,我会垂垂老矣。
头发稀稀疏疏。
我希望那时的我拥有满头银发,就像从初春的枝桠上偷来的快要融化掉的雪。但更有可能是黑白参杂,如同纠缠不清的枯草。毕竟它们都已经和我一样,不再年轻了。
或许我的眼睛衰老得很厉害。
所有曾经鲜活的肌肤都被日子逼着,一点一点地靠拢,挤在了眼角与眉梢。
而我,应该是听得懂它们聚在一起时的窃窃私语的,它们定在讨论如何让日子慢下来。
我的眼睛好似汪着两潭水。
半眯着,或是极力想要睁开。
看早春的花一直欢快地摇啊摇,直晃得我的满脑子都是七彩的,直晃到眼睛快要落下泪来。
我不知我那时还会不会喜欢看雪,那些在南国的算是稀物的温柔的雪。
我不知我还会不会缓缓地抬起头,想要数清那纷飞的舒展的一瓣一瓣的花瓣,然后猝不及防,一瓣雪花黏上我同样衰老的睫毛,又一次湿了眼眶。
我想我是知道的,有些东西我是一直都知道的。
就像我明白有些老去的东西其实一直都鲜活地存在于记忆,从未走远一样。
我那本就不漂亮的牙齿多半会在岁月里松动。
如同牵动岁月旋转的齿轮,在风吹雨打之后渐渐锈蚀了,锈迹斑斑,不再灵活。
哪怕岁月催着赶着,也不愿再像从前那样,忙忙碌碌。
那时,我也许会搬来一把有点老旧的枯黄的藤椅。坐在门口,静静的,看黄昏斜落下来的柔软阳光一寸一寸地爬上我的嘴角。
我动了动唇,像是要给尘世一个深情的吻,又像是咀嚼光阴。
我已经独来独往够了。
终有那么一天,我会害怕孤独,害怕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与冒险,害怕以戏谑的姿态对待一草一木。
哪怕只是一个游戏,我也会认真的。也许,我就是喜欢跟岁月较劲。
所以我会种下许多许多的花。
就像曾经呵护一个又一个梦。
那些花各自有着各自的颜色,各有各的花期。但我唯一要保证的就是,一年四季,总该有一种花是能够陪我的。
以便我闲下来的时候,能和它们说说话,絮絮叨叨地,聊些家长里短。
这么多年的秘密也该讲给它们听了。
倘若秘密太重,会延缓我向前的步子,也会拖累我曾拥有的敏锐。
我喜欢夹竹桃,喜欢迫不及待地捏它们的小果。一颗一颗的种子欢呼雀跃,让我很容易想起从前的自己。
不过我还真的不知道,到了那时,我是不是依旧贪念一些小玩意儿。
比如透明的玻璃罐子,色彩斑斓的树叶,各式各样的明信片我还会不会把它们摆满整个柜子,以为它们拥挤一点,就会给我多一点温暖。
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我一定依旧贪念失去的每分每秒。
我曾经如此的热爱这世界。
当我老了,想必依旧如此。
作者/鱼寂
排版/谢秀秀
插图/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