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人间四月天,娇燕衔来的春风,隐约泛着新叶涌动的芬芳。暖阳也不必透过老房的片片砖瓦,便可落入顽童幼嫩的掌。
屋娃蹲在门前掰着蒜苗,抬头便是新建的祠堂,在暮霭中格外明艳,倒也应和了这“日日新”的时节。恍惚间,他似乎窥见了那老房虚幻缥缈的身影,若即若离,直教人看不真切……
暖阳高照的那日,屋娃拉着他那小破匣子从老房搬了出来,无悲无喜。只在迈出门时,俏皮的逗弄着梁上嗷嗷待哺的乳燕,顺走了门旁插着的稻穗。“阿奶,我走啦!”这强劲的声儿惊得老房抖落了残存的薄灰,也得了阿奶一阵嚣骂。屋娃只嗤嗤的笑着,哼着曲儿大步离去罢。
屋娃熟悉这老房。老房的一砖一瓦,灶前生火处堆积着的,泛着老旧霉味儿的稻秆,甚至那老鼠洞他也记得清楚。天未明,阿奶已蹲在灶旁忙活了起来,那潮了的稻秆怎么都点不着。她看了眼坐在石凳上打瞌睡的屋娃,便打发他到“柴房”拾点干柴。屋娃嗖的一下清醒了,却磨蹭着不愿起身。阿奶放下火柴正欲开口,屋娃便机灵的跑向“柴房”,怀着些许恐惧,走到门前,嘴上嘀咕着“天神保佑……”用食指轻推,一下一下,门渐渐敞开,里边涌动着可怖的气息(屋娃是这么认为的),伴着几声挑衅般的鼠叫,似要搅乱屋娃的心绪。他正踌躇着,阿奶已从厨房骂咧着出来“就你这小胆,今早不用吃饭了!”屋娃只觉得庆幸,嬉皮笑脸的朝阿奶迎去……
卧在床角,这是屋娃第一次尝到难以落眠的滋味,他本以为可睡个安稳觉,却被没由头的烦闷搅得“失了魂”罢。屋娃似乎有点念着老房的一切了,那张有点硌人的木板床,那个夹杂着焦味的蒲扇,以及那曾经他不喜的酿酒间,似乎从今夜起,都成了他心尖儿上的宝。屋娃感到无措,慌忙的爬下床,推开窗儿静静望着对面的老房。它在月光的润色下,笼上了一层纱,似不可靠近的仙人,却也凝视着你。屋娃缩在窗边,和他的老房,一起恬静入眠。
正是下学的时候,屋娃心中的欢喜也是快溢出来了罢,连那碎嘴的雀儿,在此刻都显得喜庆了几分。
这时的屋娃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有着一猪笼的话想要说出,却全都噎在喉中,化为哽咽。老房,被夷为平地了…
屋娃并没哭闹,装作没事人般的,向阿娘询问,“你说你阿奶的那个家啊,用来建祠堂了。”阿娘不痛不痒的应着。屋娃不语,却也没有哭出来,只觉得心头好像缺了些什么,空荡荡的。是夜,屋娃抱着那小破匣子,昏昏睡去。梦中一切如旧,小匣子也被他藏在摇椅后,匣子里躺着的是几颗石英,是曾经陪阿奶砍柴,在泥泞的半山腰上拾到的,一份来自山林的精灵。
阿奶现在也搬到新家来了,而屋娃也忙着学业,许久未与她唠嗑。阿奶烧饭也不用生火了,也少了砍柴这份苦。可屋娃总觉得失了些什么,是那份烟火气罢?是那种浓蕴的味儿罢?屋娃也说不清,在思绪中逡巡不出……
筑起的鸟巢已在拥抱着这个动人的新春,犹记当年老房梁上的乳燕,又何处栖身?屋娃望着那燕儿,终是抽泣……